付昌惠 山村在天平的另一端,砝码加减平衡,不宜居住的搬走了,留下的山村盘踞成农村的根,守着农村特殊的生存符号,接收着时代的新事物。山村的一块石头、一撮土、一条河、只言片语,以及我所有的乍喜乍欢堆积成这山村的情结。 一 门一开,崔荣德老人就笑:“你们又来了。” 这次村委会和扶贫队员是来村里拍照,办不动产登记的。 老人高兴时就像小孩,一听要照相,立即从房间里把他的大棉衣拿出来穿在身上。大家劝他,这是五黄六月,热得很,不要穿。他说不行,这大衣是国家给他的,穿着照相威武。 穿着大棉衣,他指着堂屋里的电视机说,这也是国家中宣部中央文明办给他的。我疑惑的神态摧毁着他的性情,他脸一沉,不笑,一定要打开电视机,证明他没有说假话。 村委会主任陈大升的手才摸到电视机开关,老人一把推开:“等我来。”果然,一开机就有“中共中央宣传部 中央文明办 国家广播电视总局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 赠送”的字样在屏幕上。这时,他的眉毛都笑开了。 他见到这几个熟人,话就多起来,如镰刀斧子般割不断:“我每年有特困养老金8400元、养老金1300元,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国家的,自己还有土地,有牲口,这个日子倒是满意了。”大家被老人的情绪感染了,也跟着他开怀大笑。 龙树村如此纯真的老人,他是我回放这山村画面的开端。 二 站在龙树村山崖上,雾从我脚边快速退走,早晨的太阳照在山崖下,村庄明朗起来。开始是一声鸡鸣,接着是懒洋洋的牛叫、毛驴带劲的嘶吼。空中的五音六律,六律八音,不是来自那些丝竹金石,匏土革木,而是来自山村的鸡犬六畜。 面对龙树村,牛栏江,顿觉村庄无论它与城市错落而生,还是相对而生,它存在的姿态和长势,是天地间最自然的村落。河流,无论它是旁支细流,狂澜主流,处上游、于下游,它都是亘古的滚滚潮流。 看着村子之间的每条村组公路,每盏路灯,每个水池,每只肥嘟嘟的牛羊,我不得不感叹,站起来,富起来,到今天强起来所要经受的艰辛历程。国家的巩固,社会的管理,由远及近,到如今新时代治理能力的强大,我不得不赞叹真金白银凸显出来的政策优越性。 汽车跑过17.13平方公里的龙树村。借助现代交通工具,几个时辰就能绕周全,可是曾经在此工作的人员,在这宽窄不一的小路上用脚步丈量着龙树村的八个小组,二屯岩、拖背嘎、以落明、转脑包、大箐、三家村、老榨房、花石头。他们到最远的二屯岩小组、拖背嘎小组,从日出下山,日落上山,爬上梁子已是星星满天。他们常说,地球绕着太阳转,他们绕着村子转,一转就转了五个恒星年。 三 年长者回忆,最早来此定居的村民发现了一种“冷杉”异于满山青松,它枝叶遒劲,树干坚韧高昂,远看似龙头拐杖。而在中国,龙是吉祥图腾物,村民觉有祥瑞之兆,便取名“龙树”寄予厚望。村子也由此得名“龙树村”。 龙树村在云南会泽县火红乡的北面,从龙树村村委会左侧的山崖往下看,最低的牛栏江与最高的龙树村村委会之间约一千多米的落差。以牛栏江为界,此面是云南,对面是贵州。龙树村汉彝两族各一半,地势险峭,各村小组散落在山腰,村民以耕种、饲养家畜为主,曾经贫困发生率在74.74%。 会泽县是国家级深度贫困县之一,是云南中烟红云红河集团下属单位会泽卷烟厂的所在地。2015年起,云南中烟、红云红河集团义不容辞投入到会泽县精准扶贫的头等大事中,倾注了财力和人力。好钢用在刀刃上,顺着牛栏江,沿着乌蒙山可见田坝乡板坡村的特色产业;鲁纳乡狮子村的桥梁建设花椒产业;马路乡旁观地村的饮水工程、水口村的农产种植;而在火红乡龙树村,主要以基础设施建设为帮扶重点。 企业的力量虽小,但它似乌蒙的旁支细流,它的流向永远是社会的大江大河。 四 村庄河流都是人类的家园和脉流,谁也不会鄙薄脚下的土地。 新的工作环境促使企业派出的扶贫队员打破原有思维,重新定位自己。他们走向了农村,既要熟记国家方针政策,也要摸清农户家底,必须摸清每户人家有没有耕地地力补贴、生态补贴、务工收入、养殖收入、种植收入、低保收入,养老金等国家补助。他们熟记每个农户的位置,细到农户周围有什么标记,有一棵什么树,有一块什么石,一根藤、一根草都要深入脑海,甚至能描画出简单的草图。他们深入到农村的吃饭问题,上学问题,健康问题,道路问题,住房问题,饮水问题,人居环境问题的大环境中去。他们学懂弄通,熟记扶贫攻坚手册,说扶贫的政策法规就是他们办事的依据。 这种跨界的人心汇聚,需要个性与共性的融合,长短强弱的互补,甚至他们在与农户沟通的方式方法上也随时考验着他们的脑瓜子。面对新时代村民,他们慎言慎行,一丝不苟。 面对上学问题,“一个也不能少”,不去上学的千方百计劝返学校。有个孩子,一去劝返,她就爬上房顶尖叫:你们再来,我就跳下去。此时他们得尊重生命,只好回去准备下次劝返的说辞。他们自己问自己,到底是什么触犯了这个孩子,让她如此愤怒,如此的厌烦。在来来回回的劝返路上,他们也曾垂头丧气,琢磨着要不要学学心理学,跟上千差万别的复杂情况。但在短暂的消沉过后,他们又朝目标走去。 有次,劝建档立卡贫困户搬进补贴建筑的水泥平房里居住,告诉他,土房很危险。可是这家贫困户说,土房留着自己住,水泥平房要用来堆粮食,因为水泥砖房严实,老鼠进不来,放粮食最安全。在农户的内心,粮食才是自己的根本,粮食的安全超过了人的安全。而在扶贫队员这里,农户的生命才是他们的根本。遇到这情况,还得理解他们以食为天最为朴实的根本。但理解不等于放弃,得找到理解与现实的焦点,把错位的理解统一在一个平面上。该称大爹的称大爹,该称兄弟姊妹的称兄弟姊妹,给他们讲政策说现实,得细细地把他们的心理顺。很多时候心顺了,事就顺了。 在项目建设过程中,也有过一波三折,修路虽然尽量不占用耕地,但是无论怎样避让,难免会占用地边地角,必然会与村民产生矛盾纠纷。可是,现代新型村民他们有自己的个性,有反驳的理由。他既然能反驳,自有他的道理,驻村队员这时也要自省是不是哪句话说不在点子上,是不是与政策有偏差。大多数的村民看得更远些,也会站出来说话:“人家修路是为我们做好事,你们这也不准整,那也不准摸,不修路时,草齐人高没人管,一修路,这地方是你家的,那地方也是你家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往往这时,村民们七嘴八舌劝说,村委会也做思想工作,最终把思想工作做通,推进扶贫项目。 五 翻开龙树村扶贫队员段荣富的笔记本,记录着农户人员信息,养殖,种植,就业就学情况,并且备注“已脱贫”字样。 再翻页,一串串数字触动我心,从2016年到2020年,每年几百万元的扶贫项目资金。段荣富永远是严肃的表情严谨的态度。他说,数字看着轻巧,可是这些资金凝聚着每位职工的汗水,也关乎着龙树村的利益,他们是带着使命,带着压力,带着企业重托,带着企业职工的心意来到龙树村的。如果不考察好帮扶项目,不监管好帮扶资金的使用,那么对龙树村,对企业,对企业的每个职工都是有罪的。 五年来,扶贫队员,从年长的周玉贵、马兴伦,到中年的王伟、陈加勤、段荣富,一直到年轻的陈龙,不断递增补充。他们之中有的退休,有的调换了工作岗位,但是人变了,责任不变。这些年,他们曾以“战友”相称。“战友”这简短的两个字,隐含着他们对事业崇敬的回旋、扶贫艰巨的体味、友谊深情的感知,坚定了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烈性。 六 每到一个小组,他们对各小组的情况倒背如流。有几米几平方的路、几盏灯、几个挡墙、几个蓄水池、几个畜圈、几个垃圾池、投资了多少,随便一问,都能得到精准的答案。 村委会主任陈大升介绍着村里的明显变化,除整体搬迁到会泽新城区的二屯岩小组外,留下的七个小组的硬化道路、滑坡地带修建的挡墙涵管、两个千方蓄水池、垃圾填埋场、一百七十多盏太阳能路灯、还有村委会办公楼和桌椅板凳、就连村里花石小学的桌椅板凳都来自红云红河集团的帮扶,都是在扶贫队员的辛苦努力下实现的。 他讲,以前村委会办公室在街上,一到街天,除了办事的人外,街上的人都往里面挤。吃水的,寄存东西的,甚至把鸡、猪、羊寄存在办公室的时候都有。一到街天简直无法办公。后来,是扶贫队员看着实在无法办公,才帮扶建起现在的办公楼。现在的办公室宽敞,办公设施一应俱全,文件也整齐,放在柜子里,一眼就能看到。 看着村里的变化,陈大升由衷地说:“这些年有了好政策,在会泽县委、县政府的扶贫开发下,云南中烟、红云红河集团、会泽卷烟厂对龙树的帮扶带来了很大的改善,为2020年龙树村的脱贫攻坚决战决胜打了坚实的基础。龙树村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这位56岁的村主任,满眼是真诚致谢的目光。 七 “过去,这些路是猴子才走得稳的,你看现在是村村通了,村里村外的路打起了水泥地皮,走着都放心得很。过去我从火红乡供销社背货到花石头,六七十里路,背脊磨破了,才两块钱一趟的运费。现在路通了,好走了,人家天天都有车子把大米,油盐酱醋送到村子里,也不用村里人出去大背小背的背了。” 大箐小组的王玉明老人生于1945年,这位与新中国一路走来的老人见证了村里的改变,谈起村里的变化激动不已。 他越说越激动,我们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听他说:“我们以前真的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好呀。我们这些老人以前过的是吃早无晚的日子,就算有人想管我们也没有那个能力管呀。你看,现在国家还要给我们老人养老金,这比养十个儿子还要开心呀。听说过了今年就是乡村振兴战略了,你看国家还在继续牵挂着我们山村,还在想方设法让我们过好日子。哎,要等国家不再牵挂我们,除非水堆尖啊。” 他脸上有着回忆的沧桑,更多的是对现在生活的欣慰。 2020年7月24日,我的一周采访将告一段落。 临别的早晨,站在龙树村山崖,山村泛起柔光,温润、细致。看着绕山道路、陡坡深谷、莽莽群山,面对牛栏江,这一刻,乡村振兴的力量集于我的体内,聚变成一句,龙树村牛栏江我的山村我的河。 第十三届 主办 云南日报文体教科中心 云南省文联 | 云南省作协 永仁县委宣传部 | 永仁县文联 投稿邮箱 baaaa789789aaa@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