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瑛

书比人长久。

确切地说，是好书比人长久。古往今来，好书为读者、作者、编者所争相追求。读者尽享好书，作者为好书呕心沥血，而编者——作为好书和读者、作者之间的摆渡人，一手为好书物色作者、寻找出路，一手助力作者打造好书。“摆渡人”是最不起眼的，关于他们的故事很少为外人所知。《范用：为书籍的一生》（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年7月出版）介绍了“摆渡人”的代表——范用——他作为读者、著者，以及70年编者生涯的“为书籍的一生”。

为纪念范用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与先生有十几年忘年交的资深出版人汪家明据其所编4卷本《范用存牍》（范用收藏的一千八百多封作者、朋友写给他的与“书”有关的信件），并查阅相关书稿档案后出版了《范用：为书籍的一生》。该书以“时光”和“书”为坐标轴，记述了范用从人生的原点到终点的为书籍的一生，范用看书、买书、编书、做书、著书，爱书惜书，与书为业为乐，书就是生活生命，他终其一生都沉浸在书香的国度里。

20世纪60年代，范用在担任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时，组织翻译出版了一本关于俄罗斯出版家绥青的传记作品，并根据译文拟定了书名——《为书籍的一生》。范用认为“绥青对出版事业的经验、见解，做出的努力，采取的方法，也未尝不可以供我们做一些参考”。绥青是范用敬仰的外国出版家，范用是汪家明敬仰的中国出版家，中外两位出版家都将自己毕生的精力和热情奉献给了出版事业，他们的人生都被后来者冠以相同的定论。

相较于其他出版人物传记作品，《范用：为书籍的一生》最大的亮点主要从3个方面的呈现。

一是众多名家书信手迹的呈现。书中选刊了不少老朋友写给范用的书信，或原件影印，或原文摘抄。如最早的一封信，是写在信笺头为“北门出版社重庆办事处”的信笺上。那是1946年6月14日李公朴先生在遇害前一个月给“大用弟”的亲笔信。此外，还收录钱钟书、叶圣陶、楼适夷、黄裳等文人给范用的亲笔信。在标有“杭州市作家协会”的横排方格稿纸上，巴金先生却将稿纸顺时针旋转后即变成竖排方格给范用写信，以此表达他对《随想录》出版的感谢。这些原始档案，不仅再现了名家名作的诞生始末，而且展现着作者与编者间朴素而真诚的交流，也让我们领略到老一辈文人与出版人的惺惺相惜。

二是20世纪一大批新闻出版人群像的呈现。从血雨腥风的年代走来，到百废待兴的新中国、再到改革开放的春天，书中的人物有范用求学时的老师沙名鹿、陈白尘，创办半月刊《读书生活》的李公朴、艾思奇、柳湜，后来者黄洛峰、邹韬奋，还有以陈子涛为代表的《文萃》烈士，以及陈翰伯、史枚、陈原、戴文葆、董秀玉等。作者在提到20世纪中国社会革命、建设、改革3个突出时期的出版先锋、编辑出版家时，并非一笔带过，而是相应地介绍他们的革命人生、突出成就等（大都配人物照），让读者便于理解作品的同时，展示了出版人在民族危亡时刻挺身而出的救国救民的使命担当和作为中国发展建设各时期的编者的出版自觉与出版坚守。

三是作品装帧设计的“范用风格”的呈现。该书的装帧设计请到了设计大家宁成春。宁老师曾回忆：“我的书装设计的基本风格和基本理念都是在范老的指导下形成的。”《范用：为书籍的一生》采用精巧的32开本，封面白色净底，正中印一幅“老者持杖图”的藏书票。封底紧靠勒口部位竖排印“但愿书长久。——范用”。全书图文并茂，引人入胜。正文中的160多幅黑白插图，选登了范用及其朋友们的生活照或人物小照、书籍封面设计稿等；中间的52幅彩色插图，部分为范用策划出版及个人著作图书的封面，其中有不少是范用自己设计的；装帧设计简洁素朴中透着大方，践行了范用一贯倡导的重视书籍的插图、封面设计。

但愿书长久，这是一本让读者了解出版行业、了解编辑工作的作品。书中根据原始的书稿档案，摘录了不少选题报告、审稿意见、发稿说明等向读者展示各出版环节，让读者体会到一本书从孕育到诞生的过程。诞生已然不易，而长久更难。为着这“长久”，就得编得考究、讲究。从策划到内容，从书名到插画，从封面设计到宣传广告，终须有人用心地全方位打磨。

书比人长久，这是一本编辑业务实践指导手册。“设计封面要让读者‘一见钟情’”“出版社的编辑应该学会写广告文字，这是编辑的基本功之一”……书中老一辈出版人的谆谆教诲、行家里手的倾囊传授随处可见。今天，虽然出版物的载体随时代发展日新月异，但是“内容是关键”的文化产品核心没有改变，“竭诚为读者服务”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没有变，出版人的审读把关、编辑加工、匠心巧思依然影响着出版物的品质。

范用说：“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人家的稿子编成一本很漂亮的书，封面也很漂亮。”这可谓是对他漫长的出版事业始终保持着饱满热情的最好注解。“我们做出版工作的人有一种责任：看到好的稿子，就应该想办法让更多人看。”这是他一生都在践行的出版理念。这个笑起来左右脸颊各有一个深酒窝的文质彬彬的男子，有一种“把作者变成朋友，或把朋友变成作者”的本领，因此，他赢得了作者的信任与尊重——“对作者的负责和亲近”“没有范用，就没有我的这本书！”

《范用：为书籍的一生》——这本用心打磨的出版人物传记，记述了范用作为优秀出版家的成长、成才史，众多丰富成功的出版实践、实例得益于出版家独到的选题眼光、高品质的出版追求与魄力，彰显着老一辈出版人深厚的学养、扎实的功底、不变的出版初心，是中国红色出版事业的一个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