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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6月21日 星期五
第10版:云之美·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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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6月21日 星期五
我的乐土我的家

    杨杨

    人们常说,故土难离,而事实上,对于一群归国华侨来说,却是故土难归。当他们被迫离开原来所居住的国家之后,历尽千难万险,饱尝千辛万苦,终于回到自己的祖国,再见“故土”的时候,生命已发生了一次根本性的变奏,他们要与一片从未谋面的“故土”发生各种各样的新关系,与之拥抱、依赖、共生、并存,这是对每个回归故土之人在生存问题上的最严厉的考验。

    这样的生命变奏曲,从1960年开始,一直到1979年,一直在宾川大地上的三个地方上演着,其中有一个地方叫宾居,那是一片异彩纷呈的红土地,犹如一幅油画,又如同一块魔毯。当那些来自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印度、缅甸、柬埔寨、越南的一批批侨胞,带着梦魇、惊惧、心酸、焦虑、无奈,也带着梦想、希望、欣喜和决心来到这里时,这块土地上有了一个新的名词——宾居华侨农场。

    从地理学上来说,宾居地形宛若一个凸凹起伏的海棠叶,其南、北、西三面被大尖、水常、白象等三山环绕,地势蜿蜒起伏,逐渐向东延伸,最终变化为一个袖珍盆地,是一个降雨少、气温高的“干热交加”的地区。整个农场的土地总面积8873亩,人口在1979年达到高峰,当时共有3327人,其中,来自六个国家的归侨和侨眷2141人。以后人口逐渐迁移出去,现有总人口2247人,其中归侨及侨眷1347人,占全场总人口的60%。

    从1962年2月开始,第一批从印度尼西亚归来的173名华侨来到这里,成为这片沃土的主人。紧接着,又有312名华侨于1963年6月从印度集中营逃难到了这里,融入到印尼华侨之中。之后,来自缅甸的280名归侨,又于1964年5月至1970年1月,先后来到了这里。最后一批奔向这里的是1800名越南华侨,他们从1978年4月至1979年上半年,被驱赶回国,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我现在已很难想象这些来自不同国度的侨胞们,被热情的宾川人一站一站地接到这里,第一眼看到这片土地时的心情了。那时,他们面对着这片从未踏足过的祖国“故土”,一定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仿佛这里已在他们的心海里瞭望多时,呼唤多时,期盼多时,这里犹如一个陌生的港湾,让他们暂时找到了一个停泊之地。但他们马上发现这种感觉极不妥帖,这不是一个港湾,而是一块母土,是他们永远的栖身之地,这里在冥冥之中一直与他们血肉相连。他们不安的灵魂终于获得了平静,同时也获得了尊严和自豪,这里就是他们梦中的家园,他们开始对这里吟唱出第一声最深情的恋歌。

    难怪这里的侨胞们喜欢这样说: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什么都种,种什么成什么,样样都好。

    多年前,这里种植的咖啡、棉花、天竺葵、甘蔗、花生,都是优质产品,特别是咖啡和天竺葵几乎成了一种文化地标,在大理一带具有“领风气之先”的意义。如今,这里的天竺葵依然被誉为“绿色股票”,在很大程度上关乎欧洲市场香叶油价格的高低走向。现在,这个小小的侨乡却是“中国优质柑橘基地”和“葡萄之乡”,这里所生产的水果每年都能为家家户户带来丰厚的经济效益,“宾侨”牌水果畅销全国,有时甚至成为紧俏商品,供不应求。

    但是,这里却是一个缺水之地,天干地旱是这里的顽疾,即便天上云蒸霞蔚,但地上却干渴难耐。可是只要由此西行一百余里,跨越老青山,就是闻名全国的高原明珠——洱海,那里波光粼粼,如同大地上最初的眼睛,闪烁着最动人的梦境,诱惑着宾川这片干渴的土地。

    1994年4月26日,当历时7年的“引洱入宾”水利工程,像一个神话一样,把一股巨大的水流引入了宾川大地的时候,宾居这块干旱的土地也随之被改变了。从此,这里的大地有了流动的“血脉”,这里的梦想也有了“深度”,水与这里的阳光、气候、土壤、山丘和田园又“订立”了新的秘密协议,为这里的人打开了新的希望之门。

    我沉迷在这个侨乡,这里无异于我的乐土我的家。我的想象力也因此大为活跃,突然产生了这样一种“复杂”的幻觉——当一批又一批来自不同国家的华侨同胞,成为这里的主人之后,在当地土著老百姓亲和、友好又有几分新奇的目光中,不同肤色和语言的归侨们与这里的山丘、田园、村庄开始发生魔术一样的变化,迅速改变着人和土地、土地和庄稼、庄稼和乡镇、乡镇和人的关系。或者说,他们与它们之间都有一种内在的力量,相互改变着对方。这种“改变”来得很快,几乎是猝然而至。那几天,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苦思冥想”,在州城这个古镇上,再没有一种“关系”能像这些归国华侨与古老边地之间的关系,更让人感到传奇、温馨、感动的了。

    归侨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住宅是非常简陋的小平房,但他们依然十分喜欢这样的“家”。他们不辞辛苦地在房前屋后种上了自己喜爱的花草树木,用水泥把地板浇灌起来,用白石灰把土墙粉刷一新,在门口挂上自己编制的帘子,在屋内挂上装满黑白照片的镜框,用土坯和木板搭建床铺,再摆上简单的桌子和凳子,就是一个温馨的家了。当1978年越南归侨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对“家”的经营就更用心了,不仅努力让自己住得舒适,还在房屋的中央位置供奉财神爷、土地老爷和祖宗的神位,以此表示他们将在这里安居乐业,招财进宝,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在以后的日子里,当地老百姓见证了各国侨胞巧妙地利用当时的条件,因地制宜,把土、石、水、树、花、草、路、房、门等九大要素,有机地结合起来,通过栅栏、隔墙、阳台、天井,把小小的几间房屋建成了一个具有几分浪漫色彩的家园。他们认定这里就是他们漂泊之后苦苦寻觅的栖身之地,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故土”。

    从此以后,这里变成了一个文化“熔炉”,各种生活方式在这里交相辉映,水乳交融。正如一位宾川人在自己的一篇博文中写下的那样:“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儿时,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宾川热闹的街天,那三五成群的皮肤黑中透亮、眼眶深陷、颧骨突出、趿着拖鞋、讲着半通不通宾川话的归侨们在讨价还价,现在想想,那也算“多元文化和谐共荣”的美好画卷了。就因了这些归侨们,宾川在那时就很有点西风东渐的意味,在物质生活还不太丰富的上世纪70年代,像我这样的小孩也会得到从国外寄回的玩具熊,大人们则有小粒咖啡……”

    在这里,我们能听到各种各样的语言和声音,归侨们大多能说二三种语言,从印尼语、印度语、缅甸语和越南语,到广东话、闽南话、潮州话、客家话、海南话、普通话和宾川乡音,他们几乎都能因人而异,随机应变,面对不同的交流对象,使用不同的语言和口音。这些语言和口音伴随着不同的表情和目光,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着,混杂着,变化着,飘动着,引发出各种神秘莫测的表达方式,几乎像音乐一样,把智力、感觉和想象力交织在一起,慢慢渗入到了每个人的生活和心灵之中。

    生活的开始就是味蕾的开始,归侨们带来的“原味”也开始在这里流行,诸如“嗒啦西”素炒空心菜,芭焦叶烤黄鱼,还有白斩鸡、沙嗲、咖喱、巴咖咧、惹啷锅嗲、仿燕窝汤、蛇猫龙虎汤、蛇鸡龙凤汤、姜奶红茶、椰汁鸡面等等。许多人家“风气大开”,把某些“时尚”的生活方式也带到了这个小小的侨乡。许多印尼和越南归侨对宾川种植的小粒咖啡情有独钟,他们采用自己最熟练的加工方式和独特工艺,制成了具有法国风味的咖啡,早也饮,晚也喝,长期坚守不弃。如果是在炎热的夏季,他们制作的冰镇咖啡,简直是一份高级享受。

    在这个风情多样的文化“熔炉”,归侨们创造了属于他们的一切,也为宾川边城创造了一个魅力侨乡。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已经一变再变,甚至有的归侨已离开了这里,到了港澳、广东、广西、福建等省区,到了美国、英国、加拿大等国,但这里依旧是他们的“故土”中的故土,依然让他们魂牵梦萦,只要有机会他们就要回到这里,含着热泪与亲人们拥抱,与朋友们絮叨。

    而更多的归侨却永远留在了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足迹,留下了他们的后裔,留下了他们的记忆,留下了他们的悲伤,也留下了他们的欢乐……他们穿越了苦难的时光,穿越了挫折、焦虑和绝望,在年复一年的耕耘中,让这块土地依然蕴含着梦想的动力。

    现在,凡是进入这个小小侨乡的男女老少,都会产生种种难以形容的美妙感觉,都会深深爱上这个“香甜王国”和“梦幻之乡”。只不过这个侨乡的现时景象,更显得清新自然,富有情调,在日新月异的氛围中依然有几分梦幻般的怀旧感觉。在大街上、巷道中、庭院里、墙上,大凡与印尼、缅甸、印度、越南等地相关的具有代表性的事物,比如海岛风光、椰树、棕榈、胭脂木、印度地毯、吊床、巴厘岛、湄公河等等,都被归侨和他们的后裔们用彩笔再现出来,那是他们昔日的种种文化记忆,每一个细节都耐人寻味,令人浮想联翩。毫无疑问,归侨和他们的后裔们,在这片乐土上创造了一个神奇、丰饶、富足的家园,同时也创造了一部动人的“生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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