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翰 下午,无量山西部从“雨霾风障,雾沈云暝”中醒来,这时,登临澜沧江百里长湖,举目四望,一幅“大江茫茫去不还”的苍凉跃入眼底,暮霭簇拥下的山与水,安详而高远,大江无言,斑驳的脸上写满岁月的痕迹,一江之水,鲜活、超然、肃穆。 百里长湖这一段的渡口那些事,已经是一个或存、或不存的过往,只是在大众的记忆或者是心里。我想要的,是去寻找江畔的古渡,从澜沧江漫湾镇羊街渡到大朝山东镇嘎里渡,大家知道,这里漫湾和大朝山上下大电站造好,很多故事和先人足迹,就已经一股脑儿地沉寂进水的深处了。 残阳里,我们循着那条已经不是很熟悉的台阶,寻找渡口和曾经留下的足迹,渡口的遗痕当然还在,已成往事的只是那条渡船,那条修补了千次还在继续的物件,那条已经船破桨横,甚至不知停泊在谁的港湾的船,我忽然觉得是几十代船工和那些生活在两岸的人民的奋斗史诗。 江风漫不经心地拂过来,吹开大家的笑容。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地方不适合思考,只适合飘逸,只适合热烈和聪慧地生活。人生的渡口很多,哪怕你是要从炼狱逃走的时候,也会遇到这样的时刻。江上的渡口,从开设到戛然而止的那一天,也不知道曾经渡过多少人,渡过多少物事,我们尽可相信,有多少岁月,就会有多少故事。哪怕这些曾连接澜沧江两岸的渡口,随着这个长湖的形成,已经难以找寻,我们还是地老天荒地相信,这是一个有文化感染力,有文化底蕴的区域和充满故事的所在。 过去,澜沧江是一处天险。在这个大峡谷里,我爷爷那辈人认为海无边,江无底,年少时我想,这无底到底底在哪?这个问题其实不幼稚,因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江底在哪里,即使建漫湾和大朝山电站时大江截流,我也还是没有见到澜沧江有多深。这条江厉害,西部以大雪山为屏障,东部有无量山为制高点,一段江水成就一个山中百里长湖,造就“湖纳百川,湾聚梦想”。 少时的记忆有些是苍白的,有些是稳固的。从现在漫湾电站到大朝山电站这180里水路,一天可以航行个来回,但听故事,要一千零一夜。我查阅旧志,在政府那里上个户口的就有羊街渡、漫行渡、忙怀都、戛旧渡、王家渡、温练渡、温营渡、新街渡、龙街渡、蛮别渡、水阁渡、大课乐渡、小课乐渡、沙坝渡、戛里渡。当然这肯定不包括私自开设的,临时增开的渡口。羊街渡或者是戛里渡这些,都是收税和有执照,经过官方认可的大渡口,汉时就在此置军司,立税卡,设驿站了,那真的是不简单。 今天我们踏上的这个码头,是其中的一处。日程也苦短,我们还在为渡口伤怀,还在为渡口缠绵的时候,夕阳打着呼噜,从水的西部,掉进梦里去了,一阵子江风,送来些湖水的味道,像孩子含在嘴里吮吸乳汁,显得清新和潮润。野鸭子斜滑过水面,虫鸟开始拨动弦音,晚霞在山巅飘过,在这个初夏的这一刻,我顾不了犯一次错还是犯两次错,醉入了谁的美味情怀,还是温情绵绵的渡口,哪怕受到你的鞭笞,我都愿意。 漫湾和大朝山两个曾经贫瘠的小乡镇,有了跨江的大桥,有了希望的大坝,这让我们的日子变得鲜活。一个古渡寻找不见,而却让分散的村落都成为连接的活码头。江岸汽车马路,江上汽笛轰鸣,恰似大唐驿道马蹄声声,宋时舟楫吱吱呀呀。从大朝山往上逆水而行,在江岸已经开出了若干条新兴的小街。小街的开设很有意思,那都是双方对着建设码头,双方连接着建设集贸市场,赶起街,你冲动的行为,可以两边将就。那一次,在大朝山曼崩江边街玩疲乏了,就乘船到对岸云县栗树乡江街道去吃酒,可以这样赶的街,在长湖里似有几处。湖水深深,磐石缠绕,岸边商铺林立,商旺人鼎。 江岸最拉风的故事,是景东小伙与云州美女对山歌的。云州姑娘山歌调子多,她们的山歌是用马驮来,然后挎包里还装得满满的。景东小伙声音浑厚充满磁性,云州姑娘的声音也脆生生。双方隔江对唱了三天三夜,看看太阳又落山,此时都感到疲乏,云州姑娘的调子虽然只唱了一旮旯,但也感觉这次恐怕是遇到高手了,由于三天水米未进,也想着吃个饭后,烧起篝火再唱它个地老天荒。有个耳尖的姑娘细致听对岸的人在唱什么,才发觉这景东老表来来回回才唱两句,就是人人都知道的《蜂子调》来忽悠她们: “细细蜜蜂细细蜂,大黑土蜂花腰蜂。” 这下,云州姑娘不得了,齐声抗议,景东伙子大声说:妹妹们,今天这包蜂子比昨天那包还大,我还没有唱完呢。这样一说,反倒把对岸的给逗笑了。这个智商不够情商补的故事至今还在两岸飚着搞笑话头。 曼等乡水阁寺,矗立于江岸上,至关紧要,尽管今天只存遗址,那也是古代治水神仙的所在,它适时调节大江的水位,确保久久平安,不怕巨浪滔滔,这样说来,恰似今天漫湾和澜沧江两条大坝。山水之间,人与人之间,在云淡风轻的背后,其实有一段辛酸往事,但往事可以放下,在活水之畔崛起,天道酬勤,可以魅力四射,这长湖每一次的变脸,都会激荡与时俱进的号角,百里长湖改写了我旧时的渡口,却造就了到处的码头,造就了到处永续的生命活力,于我也心安了。 魅力之江,往事万载。长湖犹如巨龙穿越大地,把一座厚实的大山一穿两半,造就两支蜿蜒雄阔的大山脉相伴相随走向远方,走向遥远的印度洋。长湖留下来,让周周维维的溪流,忽然间变得温顺,再狂躁的山,到这里打住,再狂躁的河,到这里开始弯弯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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