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伟 阅读陈子善的书,是从他编选的张爱玲的散文集《流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年12月第一版)开始的,在本书的《编后记》中,陈子善简明扼要地梳理了张爱玲散文写作、《流言》的版本及出版历程,语言平实但不失机趣,这是陈子善一贯的“文风”。记得早在上高中那会儿,我就在上海《文汇读书周报》上读过他的文章。大学的现代文学课,让我对陈子善有了进一步了解,知道他是研究现代文学的专家,在这一领域颇多建树。 在买过张爱玲《流言》之后,我还买到了陈子善编辑的梁实秋的《雅舍遗珠》和《发现张爱玲》《说不尽的张爱玲》等书。后来又买到了他的著作《素描》《自画像》《看张及其他》《不日记》等书。我发现,陈子善写的这些现代文学及港台文学上“书人书事”,正是我感兴趣的、想要知道的事。现代作家的一篇佚文、一首遗诗、一则逸事,现代文学史上一本鲜为人知的著作,一段湮没不彰的史实,往往都会引起陈子善极大的兴趣,由此出发,他在“发现的愉悦”中,尽自己的才力,书写着自己对现代文学的独特见解。这些文章,大都短小简练,不是“学院派”的长篇大论,却处处藏着文坛掌故,透露着文坛讯息,弥散着诱人书香,给人以丰富的文史知识,获得了“筋骨上的美的享受和启迪”(王朝闻语)。人就是这样,阅读趣味总会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经见而发生转移,不知不觉间,我的阅读趣味也从青少年时代偏爱的纯文学书籍转向文史类、书话类书籍,陈子善的书正好填补了我的这一“阅读空缺”。 其实,早在1976年10月陈子善参加《鲁迅全集》书信部分的注释工作以来,他就走上了研究和教授中国现代文学的“不归路”,他研究的重点一直放在对现代文学史料的挖掘整理上,一直放在对现代文人生平行谊、著译遗作的考证辨析上,那些离我们远去的年代的人和事,让他欣喜兴奋不已,他总会把这些人和事行诸笔墨,设法把它们公之于世,推动了现代文学研究的深入。 多年来,陈子善“上穷碧落下黄泉”,在茫茫书海中发现着现代文学大师不为人知的轶作和湮没不彰的史实,对人们准确、全面认识这些作家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这些“遗落的明珠”如郁达夫、徐志摩、梁实秋、台静农、孙大雨、戴望舒、叶灵凤、钱钟书、张爱玲等现代作家,都一步步走近普通读者,他们多姿多彩的“文学侧影”,深深吸引着热爱阅读的人们。陈子善这种“言必有据,无征不信”的“辑轶”和“考据”式的编辑和写作,赢得了学界的普遍赞誉,钱钟书将之戏称为“发掘文墓和揭开文幕”,柯灵、吴小如、黄裳、董桥、夏志清、姜德明、刘绍铭等专家学者纷纷撰文肯定推介。浸淫在现代文学的史料里,陈子善孜孜矻矻,探幽发微,钩沉辑佚,爬梳钻勘,刮垢磨光,为我们发掘出了一幅幅动人的文学图景。从第一本书话集《捞针集》1997年7月在浙江人民出版社问世以来,陈子善写作出版的书话集就有《文人事》《海上书声》《发现的愉悦》《中国现代文学侧影》等30本之多。 我购读陈子善的书也有七八本之多,我完全沉浸在陈子善这些精致的“小精装”里了。一方面,固然是现代文坛上那些动人心魄的现代作家的面影和故事使我迷恋,另一方面,陈子善著作的“小精装”本也使我沉迷。这些小书,大都八九万字或十一二万字,不仅封面设计简洁典雅,弥漫宁静朴素之美,而且书内版式舒朗开阔,用纸装帧精良,形式殊美,使人见人爱。比起他早期为现代作家编辑出版的那些书来,我以为,这些“小精装”更能体现他对书籍的那份特殊的爱。看着越积攒越多的陈子善的这些可人“小精装”,读着他笔下关于鲁迅、周作人、废名、徐志摩、张爱玲等人题签本的那些文章,再读他2005年6月18日在香港中文大学的讲演《签名本和手稿:尚待发掘的宝库》文章,我却有了求他签名本的“私心”。 书籍与人总像是有一种难得的机缘。说起来,这些年里自己持续关注民间读书年会,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年会期间的人人事事、出版的那些民间书刊都是我感兴趣的,而多年来一直活跃在民间读书年会上的学人中就有陈子善。于是,在2016年的第十四届民间读书年会(甘肃张掖)之后,我通过书友董宁文,联系上了陈子善,请他为我珍藏的他的书题签,他欣然允诺。这一次,他题签了三本书,分别是《不日记二集》(山东画报出版社2015年5月初版)、《自画像》(上海辞书出版社2014年8月初版,系“开卷书坊”丛书第三辑之一,董宁文主编),还有一本《素描》(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5月初版)。在后一本书扉页,他这样题签:“这是我的一本旧书,人们常常误会它是美术书。丙申秋,陈子善。”题签之间,陈子善的诙谐幽默尽显笔端。其实,《素描》仍然是与发掘研究“现代作家”有关的一本书,这些人中,作者与其建立了深厚友谊,或亲炙风采,或通信请益,都有或深或浅的交往,虽然有的人已“隐入历史”,有的仍“活跃在中外文坛上”,但他们的道德文章、音容笑貌总给人留下了印记,陈子善把他们“素描”出来,是纪念,也是“生命的记忆”。“素描”不素!拥有了这三本签名书,不但为我珍藏作家的签名本增加了新的品类,而且是我喜欢的现代文学研究专家的书,怎不令我心满意足? 2018年,我又拜托上海文学史料研究专家、藏书家韦泱先生把自己手头的陈子善的三本书《雅集》《不日记》《不日记三集》请陈子善先生签名,不久就收到子善先生寄回的签名本。在《雅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1月初版)扉页,陈子善在竖式题签后盖着一枚小巧的“子善”阳文印章。该书灰色皮质封面,小32开精装,雅致可人。所谓“雅集”者,实为“中国现代作家的‘雅集’。从周氏兄弟到王莹、艾霞,对这些熟悉或陌生的现代作家的文事人事加以发掘、考订和诠释,就构成了这本书”。(《雅集》小引)从这些旧文新作中,大致可以看出陈子善的学术兴趣和一以贯之的治学路径。在《不日记》(山东画报出版社2013年7月初版)扉页同样钤着“子善”的阳文印章。《不日记三集》(山东画报出版社2017年3月初版)题签后钤着“子善古稀”的阴文印章。 2018年陈子善先生光荣退休,已至古稀之年,但他的现代文学研究仍在进行,他爱书淘书,著书立说,精力充沛,让我祝他健康长寿。他送我的书,在我的心目中,永远会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抚摸着这六本陈子善先生的签名本,虽然我与先生缘铿一面,但这段笔墨情缘却弥足珍贵,值得我好好珍藏,也激励我不断读书、不断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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