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部
2019年11月08日 星期五
第11版:云之美·花潮     
       
版面导航

第01版

第02版

第03版

第04版

第05版

第06版

第07版

第08版

第09版

第10版

第11版

第12版
2019年11月08日 星期五
在路上

    叶多多

    那天,当我站在北盘江大桥的时候,一只鹰隼正以平行的姿势,翱翔在泥猪河大峡谷的上空。565米,足以让人眩目的高度,白云从身边飘过,山风穿越指尖,滇东北的壮美与酷烈尽收眼底。

    中国自古就是桥梁的故乡,梁桥、浮桥、索桥、拱桥、木桥、石桥、砖桥、竹桥、藤桥、铁桥、廊桥、风雨桥等等,数量与种类都堪称世界之最,而作为世界第一高桥的北盘江大桥,则以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携带着风光的诱惑,几何的美感,骄傲地站在了世界桥梁史的前沿。

    站在高桥上以鸟类的目光俯视大地和峡谷,那种感觉是奇妙的。浩荡的车流,绝壁,光影,雾露,河流,石头,密林,山峦的粗砺,作物的色块,斑斓的大美使我想到了魔法这个词,想到了飞鸟,想到鸟类的骨骼。美国南卡罗来纳州曾发掘出一个史前海鸟骨骼化石,羽翼展开达七米之宽,可以一动不动地在天空中翱翔数公里,是已知地球上存在过的最大的鸟类。在我眼里,桥与鸟,同属于真正的远翔者。

    桥下的泥猪河蜿蜒于峡谷之中,泥猪河又叫尼珠河,是北盘江的支流,关于名字的由来有多个版本,但我更喜欢泥猪河这个名字,朴素而生动,让人联想到与生活、生存息息相关的种种气息和秘密,不由得心生温暖与安稳。

    在这之前,我们去看了宣威乐丰乡一新一旧两座桥,旧桥是一座苍老的双孔石拱断桥,叫明德桥,由于承载了久远的历史和过往,桥的一端早已不复存在,仅留下双孔桥拱默默地承担着不堪一击的宿命。桥下灰黛色的河水安静而美丽,周边是连片的金色稻田。村庄,作物,河流,汛期,漩涡,明德河的盈虚起落,构成了与生俱来的生态系统。不难发现,交通不便是明德村最显著的特征,并不强大的河水很容易就挡住了人的出行与致富的步伐,一座断桥成了梦魇。新建的民德桥是曲靖交通运输局为解决明德村民众出行难而修建的,站在新桥上望向相距不远的老桥,犹如一场素未谋面的遇见,风雨之后,一切都已改变。

    很长时间里,城市里的钢筋水泥斩断了人与大地的联系,我们因此而忽略了季节、灌溉、收成,而此刻,一条条道路让我重新审视了人类的生存与道路的关联,不可避免地,记忆里最寒冷的部分在一瞬间被唤醒,我不可遏止地想到了云南大山深处那些依然不通公路的山村,在那里,一个人要走出家门,走上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山路是常有的事,流传了一代又一代的靠山吃山的名言,很容易就变成了谎言。于是,为了节省一点体力和脚力,山里人一直渴望自己能够长出鸟类的翅膀,然而没有,从来也没有。即便是怀着亘古的耐心,一代代人的仰望,也只是在寓言和神话中长出过鸟类的翅膀,现实中的他们依然只能将自己的身子弯成了一张弓,以此减轻肺部的疼痛和肢体的负担。

    然而,出去是必需的,生存的艰辛和疼痛,贫穷、饥饿、疾病、灾难,身陷山地,犹如身陷囹圄,腿脚利索的青壮年陆陆续续离开了,有的人仿佛是去完成一趟命定的朝圣,安静而凝重,也有仿佛是去闯关的人,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绝,义无反顾的心境和表情。逐渐被掏空的村庄里,土夯的老墙边,只剩下发呆的老人,眯缝着眼睛烤太阳。很多时候,我只能长时间默默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个艰难前行的背影。更多时候,我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掠过山顶的鹰隼,去到山外,去到那辽远的地方。与我一样,山里的人们也会长时间凝望天空,凝望从他们头顶掠过的鸟类,雁阵,鹰隼,直到它们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眼睛发烫。头仰久了,颈项疼痛发硬,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勾下头,把一蓬乱发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

    如今早已成为筑路工人的小王是他们中的一个,那天,当我在桥梁工地与他相遇的时候,他正在给新铺设的桥面设置安全防护网,顺着网眼望下去,成吨的钢铁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几何形状。小王出生在一个鹰隼出没的山村,随处裸露着的紫色砂岩使人们的生活格外艰辛,苦,是实实在在的。一天,一只鹰隼落在了他挖割猪草的地头。鹰隼的翅膀低垂着,眼神里有烬的痕迹,冷漠而忧伤。他与它就这么默默地相互对视着,当他的双手伸向它的那一刻,它本能地煽动翅膀,然而,疼痛使它很快收紧了身子。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要流泪了,从它的瞳孔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原型。于是,他把它带回家中,用接骨草为它包扎的翅膀,从地头给它带回蟋蟀、蚯蚓、田鼠、野兔,以及他所能捕获的一切猎物,一无所获的日子,他甚至偷偷把家里的小鸡投给它。有一次,他竟欣喜地在谷底为它弄到了一堆摔死的山羊残骸,他忍着恶臭把它们装在一只蛇皮口袋里背回家,然后静静地看着它用坚硬锋利的喙,熟练地撕噬那些骨缝里的残肉腐髓,直到羊骨变得洁白干净。

    承受命运也是一种选择,小王的爷爷去世那年七十岁,如果以平均每天走两千米计算,已经足足绕地球一圈,事实上,他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为粮食的收成而努力,即便如此,也要汗流浃背方能养活自己和全家。为此,小王一直记恨那些随时可能降临的天灾人祸,在他眼里,山太大了,大到了失去修路的可能。

    有一天,鹰隼飞走了。望着盘旋空中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小小的山村少年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放飞的是他自己。

    与鹰隼挑战天空一样,公路与桥梁建设也挑战着施工的极限,只有勇者才能抵达极境。黑壤,黄壤,红壤,绝壁峰峦,溶洞暗流,每向前掘进一米,都需要精准密集的科技与智慧,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劳动者扬起了奉献的旗帜。于是,被封存了万年又万年的群山,在某一刻被唤醒,被灼痛,被延展,被洗礼,然后又变幻出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公路,如游鱼,如鹰隼,如触须,继续在群山中生长,延绵,铺向天际。

    在小王的家乡,水泥路面已经铺设到了家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电杆、电线、网络、电脑,曾经的寓言和神话变成了现实,一条路很容易就把外面的世界连在了一起。当他沿着这条新修的水泥路走向远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只振翅远飞的鹰隼。

    血色斑驳的千古雄关,横绝隽永的马蹄印记,一部曲靖交通史,其实就是人类从行走到奔跑的历史。北盘江大桥、普立特大桥、曲胜、曲嵩、曲陆、西石、普宣、昭会、待功、江召、沾会、东过境、宣曲、大昌高速公路、国家公路水运品质工程示范项目,PPP模式建设的示范项目,众多的新词汇,众多的桥梁和道路,填补了我对曲靖交通史的认知。“县县通高速”,率先实现所有建制村通硬化路,“曲嵩精神”,“左所速度”,“曲靖经验”,“曲靖模式”,创造了世界第一和中国第一的曲靖交通人无疑是应该自豪的,于我而言,当自然之美遭遇建筑之美的时候,一种新的美学出口便诞生了。

底部
新闻爆料热线:0871-4160447 4156165 手机彩信爆料请发内容至:106586667803 短信爆料请发内容至:1065856699
云南日报报业集团版权所有,未经书面授权请勿转载或建立镜像,违者依法必究 YearPh-MonthPh-DayPh HourPh:MinutePh:SecondPh
云南网 滇ICP备08000875  经营许可证编号:滇B-2-4-20030004 ® yunnan.cn All Rights Reserved since 2003.08
云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