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山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举国上下,诚如鲁迅先生吟咏的那样“斗士诚坚共抗流”,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英勇画面。在这场抗疫斗争中,祖国传统医学(中医)依据辨证论治原则与方剂学等,积极加入到抵抗疫魔的战斗中并立下功勋,这让我们不得不怀念和敬仰在1800多年前抗疫斗争中成长起来且立下不世功勋的一代医圣张仲景。 张仲景,名机,字仲景,东汉南阳郡涅阳县(今河南邓州市,另说河南南阳市)人。相传曾举孝廉,做过长沙太守。他自小笃实好学,博览群书,善于思考,他从史书上看到扁鹊望诊蔡桓公的故事,对扁鹊的高超医术非常钦佩,“余每览越人人虢之诊,望齐侯(蔡桓公又称齐桓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从此对医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年轻时曾跟同郡名医张伯祖学医,经过多年刻苦钻研和临床实践,遂医名大振。 张仲景生活在东汉末年,那正是一个朝政腐败、天下大乱、战争频仍的时代,豪强争霸、饥馑和瘟疫的大流行,造成全国“生灵涂炭,横尸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病痛蔓延,惨不忍睹。作为一个医者,张仲景忙于四处奔走,救死扶伤,亲眼目睹了各种瘟疫与流行病给百姓造成的严重后果。 据史书记载,东汉桓帝时大疫三次,灵帝时大疫五次,献帝建安年间疫病流行更甚,成千上万人被病魔吞噬,以致造成了十室九空的空前劫难。其中尤以东汉灵帝(公元168—188年)时的公元171年、173年、179年、182年、185年等几次的疾病流行规模最大。南阳地区当时也接连发生瘟疫大流行,许多人因此丧生。张仲景的家族本来是个大族,人口多达200余人,自从建安初年以来,不到10年,有三分之二的人因染疫病而死亡,其中死于伤寒者竟占了十分之七。这种场景让张仲景感到十分痛苦,他暗下决心,潜心研究伤寒病的诊治,一定要制服伤寒症这个瘟神。 张仲景刻苦研读《素问》《灵枢》《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等古代医书,继承《黄帝内经》等古典医籍的基本理论,“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广泛借鉴其他医家的治疗方法,细心诊病疗病,在实践中总结经验。针对伤寒,他逐步确立了中医临床的基本原则——辨证论治原则,经过筛选和归纳,他总结出中医的经方,创造了很多剂型。诊病之余,他开始撰写医书,建安十五年,他写成了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临床医学名著《伤寒杂病论》十六卷(经后人整理成为《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两本书)。《伤寒杂病论》集秦汉以来医药理论之大成,系统概括了“辨证施治”的理论,由于来源于实践,也是我国第一部临床治疗学巨著,奠定了中医病因学说和方剂学说的基础,后来该书被奉为中医“方书之祖”,张仲景也被称誉为中医“经方大师”。 应该说,正是在大量的诊治疫病的过程中,让张仲景从一位小有名气的医生成长为了后世敬仰的一代医圣。张仲景把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各种症状,根据病邪入侵经络、脏腑的深浅程度、患者体质的强弱、正气的盛衰以及病势的进退缓急和有无宿疾(其他旧病)等情况,加以综合分析,寻找发病的规律,最终确定不同情况下的治疗原则。他创造性地把外感热性病所有症状,归纳为六个证候群(即六个层次)和八个辨证纲领,以六经(太阳、少阳、阳明、太阴、少阴、厥阴)来分析归纳疾病在发展过程中的演变和转归,以八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来辨别疾病的属性、病位、邪正消长和病态表现。由于确立了对病情、症状及治疗的法度和原则,辨证论治成为了指导后世医家临床实践的基本准绳。 《伤寒杂病论》周详而实用,并且灵活而妙用无穷。如发热、恶寒、头项强痛,脉浮的表证,张仲景归纳为太阳病,而太阳病,又具有汗无汗、脉缓脉急之别:其中有汗、脉浮缓者属桂枝汤证;无汗、脉浮紧者属麻黄汤证;无汗、脉紧而增烦躁者又属大青龙汤证……在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前提,既可“舍脉从证”,也可“舍证从脉”,依据病情实际,认真分析,能够摒除假象或次要矛盾,在临床上乱麻一般的复杂病情面前,抓住证情本质,医者就可以执简驭繁,治病时游刃有余,能操胜券。 对于治则和方药,《伤寒杂病论》的贡献也十分突出。书中提出的治疗原则,以整体观念为指导,调整阴阳,扶正驱邪,治法还汗、吐、下、和、温、清、消、补诸法,对应的还创制有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方剂。据统计,《伤寒论》载方113个,《金匮要略》载方262个,除去重复者,两书实收方剂269个。这些方剂均有严密而精妙的配伍,例如桂枝与芍药配伍,若用量相同,即为桂枝汤;若桂枝加倍,则可治奔豚气上冲,若芍药加倍,即成治疗腹中急痛的小建中汤……该书对于后世方剂学的发展,如药物配伍及加减变化原则等都有着深远影响,其中许多著名方剂在现代人民卫生保健中仍然发挥着巨大作用,例如治疗乙型脑炎的白虎汤,治疗肺炎的麻杏石甘汤,治疗胆道蛔虫的乌梅丸,治疗痢疾的白头翁汤,治疗冠心病心绞痛的括蒌薤白白酒汤等,都是临床中常用的良方。另在剂型上的创新,也大大超过了汉代以前各种方书,计有汤剂、丸剂、散剂、膏剂、酒剂、洗剂、熏剂、滴耳剂、吹鼻剂、灌肠剂、栓剂等等。《伤寒杂病论》对针刺、灸烙、温熨、药摩、吹耳以及急救等治疗方法也有许多阐述。 张仲景除《伤寒杂病论》外,还著有《辨伤寒》十卷,《评病药方》一卷,《疗妇人方》二卷,《五藏论》一卷,《口齿论》一卷,可惜都早已散佚不存。但一部《伤寒杂病论》足以奠定他在中医史上的重要地位。随着时间推移,这部专著的科学价值越来越显露出来,清代医家张志聪说过:“不明四书者不可以为儒,不明本论(《伤寒论》)者不可以为医”,足见其在医家心中的分量。”后该书流传海外,日本、朝鲜、越南、印尼、新加坡、蒙古等国医学发展都不同程度受到其影响及推动。 张仲景运用《伤寒杂病论》中的辨证施治,不拘一格,因人而异,因地制宜,在医学史上留下了不少佳话—— 古代社会,巫术盛行,不少贫苦人家有人得病就请巫婆和妖道降妖捉怪,用符水治病,结果往往落得人财两空。张仲景对这些巫医非常痛恨,每次遇到他们装神弄鬼,就理直气壮地和他们争辩,并用医疗实效来驳倒他们。有一次,他遇见一个妇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总是疑神疑鬼。病人家属听信巫婆欺骗,以为是“鬼怪缠身”,于是要请巫婆为她“驱邪”。张仲景观察了病人气色和病态,又询问了病人有关情况,然后对病人家属说:“她根本不是什么鬼怪缠身,而是受了较大刺激导致‘热血入室’,她的病完全可以治好,千万不能相信巫婆的鬼话,否则病人会有性命危险。”在征得病人家属同意后,他辨证论治,几天后,那妇女病情慢慢好转,疑鬼疑神的症状也消失了,再治疗一段时间,妇女的病居然就痊愈了。 建安年间有一位有名的诗人叫王仲宣,与张仲景有较深的交往。一次,张仲景敏锐地辨出他身上潜伏着一种名叫“病疾”(麻风病)的病原,张仲景对他说:“你身上有一种病,得早点医治,要不然到40岁时会脱眉毛,脱眉至半年,将会有生命危险。你先服几剂五石汤吧。”当时王仲宣才20多岁,患有“病疾”被认为是很丢脸的事,所以便没听张仲景的话。不久二人再次相见,张仲景问王仲宣:“你服过五石汤了吗?”王仲宣有些反感地说:“服过了。”张仲景仔细观察了他的气色说:“不像,看你的气色,肯定没有服过。我劝你还是赶快服用些吧,不然就麻烦啦!”可王仲宣还是不信,未按张仲景说的做。果然,20年后王仲宣开始脱眉,脱眉到第187天,便不治身亡。可惜这位极有才华的文学家,就这样只享得中寿。 张仲景从长沙太守任上“致仕”(退休)还乡时,正赶上那年冬天异常寒冷。大雪纷飞,张仲景走在路上,看到许多无家可归的人,面黄肌瘦,衣不遮体,因为天气寒冷,很多人的耳朵都已经冻烂了,他心里十分难受。经过几天的思考,他想出了一个可以御寒的食疗方子,取名“祛寒娇耳汤”。经过实验,他便叫徒弟在屋外搭个棚子,支上大锅煮“祛寒娇耳汤”送给百姓,开始送药汤的那天,正是冬至时节,“祛寒娇耳汤”从此声名远扬。后来经人研究,这“祛寒娇耳汤”其实就是把羊肉和一些祛寒药物放在锅里煮,煮熟后捞出切碎,用麦面皮包成耳朵的样子(娇耳)再下锅,用原汤再将包好馅料的面皮煮熟。人们吃了“娇耳”,喝了汤,浑身发暖,两耳生热,再也没听说有人把耳朵冻伤了。后来“冬至吃饺子”的习俗,据说就是为了纪念张仲景功绩而设定的。 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序中有这样一段话,说治病的目的在于“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生长全,以养其身”,这充分展现了一代医学大家的仁心仁德和崇高风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