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权

    昆明春天的阳光，格外明媚。阳光下的北郊黑龙潭公园，火红的的山茶和灿烂的梅花，吸引着南来北往的赏梅观花人。我穿过人流向太阳升起的东山攀援而去，去瞻仰把热血洒在彩云之南这片土地上的云南早期共产党人革命烈士的墓园。

    庄严肃穆的烈士墓园，被山上的苍松翠柏掩映着，烈士亭上“碧血千秋”四个大字，在朝阳映照之下，隐隐地闪烁着血红的光芒。 静悄悄的烈士陵园，感染着前来瞻仰的人们，大家放慢了脚步，屏声静气，生怕惊扰了安眠的烈士们。我们轻轻地走近这里的一座座陵墓，向先烈们敬献着一束束黄花白梅。默哀静穆，连流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这时，一位年轻母亲带着她刚上小学的女儿，给烈士献花后，女儿轻声地背出了臧克家的诗句“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随着孩子深情的声音，我觉得那些青石墓碑，化成了一个个顶天立地的战士。

    我仰望着松柏下的他们，正面中间的是出生于“彩云南现”的祥云县，时任中共云南省委书记的王德三烈士，左边是牺牲时年仅19岁，云南回族的第一个共产党员马登云烈士。右边是云南建立的第一个中共特别支部的支部书记，女共产党员吴澄烈士。在这三名革命先烈墓园的西边，是后来迁葬到这里的王复生、张舫、刘平楷烈士墓。王复生是王德三的哥哥，是100年前中国共产党刚成立时即1921年下半年发展的第一批共产党员之一，也是中共早期党组织建设的重要领导人。张舫是中共八七会议后的军运负责人之一。出身昭通彝良县的刘平楷，曾任湖北省委书记，牺牲时年仅28岁。这里埋葬的只是他的一束遗发……

    黑龙潭革命烈士墓园的烈士们，在当时的云南籍共产党员中，甚至从全国党史上看，他们为党的发展和建设、新中国的建立所作出的贡献，都有如云岭之厚重；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义薄云天。个个都堪称是顶天立地的时代英雄。100年前，当嘉兴南湖的那艘红船，才刚刚起航，面对征程中的激流险滩和风浪暗礁，他们以中国共产党人为人民求解放，为祖国求强盛，为实现中华民族复兴和共产党人远大理想的初心，没有退缩，没有畏惧，先后成为红船上的一名勇敢的水手或是船上的一名点灯、提灯人。他们呼喊着壮怀激烈的号子，唱着牢记初心的战歌，在一代代船长的带领下，奋勇前进、前进。哪怕反动派恶魔的屠刀架在脖子上，他们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虽然他们未能看到五星红旗从天安门前升起，但这红旗上浸染着他们的赤诚，他们就仿佛站立在天安门的城楼上，笑看“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的新气象。是的，他们没有死，他们还活着，活在云南各族人民的心中，活在伟大中华民族的心中。

    今天，当他们看到共产党人的初心，正在新中国的大地上变成现实，用他们热血浸染的红土地，盛开着幸福的鲜花，生长和结出了甜蜜的果实，当年他们播撒革命火种的边疆农村，已全部脱贫，当年召开党的会议的茅屋、岩洞，变成了一座座高楼大厦，他们在说，血没有血流，可以含笑于九泉了。

    革命者虽安于寂寞，但究其一生又是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也许是嫌此时此地太安静了，一阵春风吹进墓园，开始是徐徐地，轻柔地，和煦地，使阳光下的墓碑，生机起来，有如享受母亲的轻抚。我想，此时的先烈们，也和我们一样沉浸在幸福中。但他们没有忘记，也要我们不要忘记，在今天的幸福中，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王复生，脸上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遮不住这位中共早期党员寻求真理的坚定信心。他不仅是和中国共产党同龄的党员，还在党诞生前，他在北大读书时见到了李大钊、毛泽东，于1920年就和邓中夏等先行者在北大组织成立了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在青年学生中传播马克思主义真理。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听从党的号令，多次潜回云南，着手建立云南党组织。1927年蒋介石背叛革命后，他被云南地方军阀逮捕，被营救出狱后，派往东北恢复被破坏的党组织并开展抗日救亡运动。1936年6月被日伪宪兵逮捕，受尽压扛子、夹手指、上大挂等各种酷刑，坚贞不屈，最后高唱《国际歌》就义。其弟王德三在李大钊和他的影响下，1920年参加了北京大学马列主义研究会的学习研讨。1922年他由邓中夏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1925年他被派往陕北建立党组织，成立了陕北特别支部并担任书记，后又任陕北地委书记，在他影响和培养下，陕北的一些先进青年，如刘志丹、安子文、刘澜涛加入了共产党。他为陕北共产党组织的建立和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国共合作时期，他还是广州黄埔军校政治教官。后他被党组织指派回云南建立发展党组织，他先后担任中共云南省委临委书记、特委书记和省委书记。作为云南省党组织的领导人，为贯彻党的八七会议精神，以一身农民打扮，深入滇南农村、矿山，组织建立农民协会，用他亲自编写的《苖夷三字经》，把武装斗争的火种，播在农民矿工心上。其间他作为云南党组织的代表，参加了中共在莫斯科召开的六大。根据中央档案馆现存党史资料，王德三在会上的发言，结合在基层的实际，直言批评了党中央领导的错误倾向，为六大回归正确路线作出了贡献。由于叛徒出卖，1930年11月他在昆明西郊工作的路上被捕。在狱中他面对刽子手的各种手段，坚贞不屈，怒斥叛徒。此时回荡在墓园的烈士回声中，就有他给父亲的遗书所传来的声音，有如惊雷回响在彩云之南：“你的儿子是世上最刚强最有志气的人，他只知道人类，只知道社会，完全没有一点自私自利的习气……儿现已拿定主意，把身子献给人类了！”这声音融进悲壮的《国际歌》声中，是那么高亢激昂。相比之下，反动派血腥的枪声，不过是在他们灭亡之前的一声凄厉。

    和王德三书记一同就义的吴澄，浓黑而齐耳的短发，双目流出的坚毅和光芒，让刽子手见了发抖。这位年轻的共产党女杰，在云南早期共产党人中，有着不同寻常的许多传奇性的“第一”：1926年9月，受毛泽东委派，从广州农讲所回云南的共产党员李鑫，在昆明介绍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成为云南的第一个女共产党员。之前她创办了云南第一份妇女进步刊物《女声》。在李鑫的组织领导下，11月成立了中共云南省第一个特别支部，吴澄成为这第一个特别支部的第一任支部书记。不久王德三从外地回云南组织中共云南特别委员会，王德三任书记，吴澄又是首个特别委员会的第一个女委员。八七会议后，她到滇南开展农运工作，很快融入苗族、彝族、哈尼族等少数民族中，在农村播下革命火种。1928年10月以省临委负责人身份，按党中央指示，在蒙自查尼皮，由她主持召开了中共云南省第一次党员代表大会。会后革命的火种在滇南引发了一次又一次的农民暴动。1930年因叛徒出卖，她和丈夫、云南省共青团委书记李国柱被捕。在监狱中受尽酷刑，英勇不屈。当时她已身怀有孕，受尽酷刑后，还鼓励大家：“一个共产党员的生活，就是战斗的生活。不坐牢时搞革命，坐了牢还是要搞革命。”年底，她和省委书记王德三、丈夫李国柱等人一起被押赴刑场。临行前她对狱中难友说：“同志们不要哭，我们不能示弱于敌人，革命一定胜利，反动派一定失败！”面对屠刀，她咬破手指，用热血染红一张心型手帕，送给爱人。然后和大家一起，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唱响《国际歌》，腹中的胎儿和她一起，倒在血泊中。她和仅有24岁的丈夫李国柱，用传奇的革命人生，实践着“在狂风暴雨中，持着那面红旗的，便是我们少年战士”“凭我们不平之血的飞溅，把全世界涂染遍”的革命理想。

    为了实现这伟大的理想，他们前赴后继，掩埋了同志的尸首，揩干身上的血迹，又开始了英勇的斗争。这当中，有云南共产党第一个组建者李鑫，有出身富家、曾三次变卖家财支持革命的省委代理书记赵祚传，有省委宣传长张经辰，有在广州农讲所聆听过毛泽东讲课、中共迤南党组织的创始人杜涛，有时任东川中共特别支部书记，牺牲时仅20岁陈祖武……在这庄严肃穆的烈士陵园中，他们一个个都讲着光荣的初心，向我们走来了——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