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山 文/图

甲辰开春，我们一行人前去探望91岁高龄的著名文艺评论家、编辑家、作家周良沛先生。

春寒料峭，周老坐在昆明阳光明媚的工作室兼卧室窗前。近几年，由于行动不便，他已很少出门，除了偶尔的客人来访，周老基本上都沉浸于阅读、思考和创作中。他书桌上那台电脑，应该是近几年陪伴他最多的伙伴了，现在还散发着工作时的余温。数年来，周老先后陆续创作出版了《梦幻云南》《未能如烟而去的往事》《诗歌之敌》《良心与狗食》《中国现代诗歌序集（上、下）》等文艺评论专著和随笔集，编辑整理出版了被郭沫若誉为“西南二士”（聂耳与天虚）之一左翼作家张天虚的长篇小说《铁轮》、新中国第一位彝族女作家李纳的长篇小说《刺绣者的花》以及季康、白桦、宗璞、徐怀中、郭国甫等作家的“云南文学丛书”。这是在他前些年创作《灵感的流云》《丁玲传》《冯至评传》等著作，主编《中国新诗库》《中国百年新诗选》以及云南人民出版社“旧版书系”编著出版工程的基础上的又一次数百万字编著出版工程，这是不能不令人叹为观止的工作实绩。

谈起这些，周老是颇有成就感的。他说这些也都是“为往圣继绝学”的一种工作。这些年，中国新诗史和云南文学史上一大批几乎湮没无闻的诗人、作家和他们的作品，因为这几项文化工程得以重新彰显于世，如刘大白、李金发、穆木天、孙大雨、于赓虞等作家的作品，以及马子华的《滇南散记》、邢公畹的《红河之月》、谭伯英的《血路》、李霖灿的《雪山·碧湖·喇嘛寺》、李拂一的《十二版纳志》等等。这不但为中国新诗史和云南文学史保留了第一手的文献材料，也为在文献基础上进一步开拓文化发展思路、增强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强提供了基本保障。

应该说，这些令人瞩目的工作就是在繁琐的查阅资料和“坐冷板凳”的时光中一步一步完成的，它们消耗了周良沛先生后半生大量的精力与时间。

而有了被研究对象的第一手材料和作品，这对于一位文艺评论家来说，就有了胆气和底气，这也是为什么周良沛的文艺批评总是那么纵横捭阖、犀利、准确、敢于说真话的原因所在。

虽然编著等身，但周老还是感慨，时光真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就“年过九十，风烛残年”了。实际上周老还有许多事要做，于是只好以“生命此时剩有的余焰”来“免除生命最后的荒芜”。周老去年完成并出版了近30万字的文学回忆录《永远的背影》（作家出版社2023年1月第1版），书中收入了对中国文坛前辈、著名作家丁玲、老舍、沈从文、关露、萧军与萧红、赵清阁、阿垅、路翎、绿原、陈涌、蔡其矫、陈映真、陶然等人的真情回忆。回忆与他们的交往，描述这些现代文坛大家们的音容笑貌与恩怨沧桑，有称赞，有考证，也有观念商榷，但无论怎样，这些文章为现代文坛留下了难得的“三亲”（指亲历、亲见、亲闻）史料，文史价值自不待言。周老坦言，这样的写作实际上“出力不讨好”，坚持讲真话，有时不免得罪人，但真实的历史是真话写就的，否则“假史”横行，策略性批评和无良吹捧横行，怎么能建立一种“致良知”的文艺批评？文艺创作与批评如何名副其实地成为“鸟之双翼，车之两轮”？出于历史责任，这种得罪人的工作总要有人来做，我就是来做这戳穿“皇帝的新衣”假话的人。周良沛先生数十年来的确是秉持良知来做文学文献梳理和文艺评论工作的，在他的工作台左侧的墙壁上，多年来一直悬挂着巴金和丁玲先生的照片，巴金先生提倡的“讲真话”一直是他创作、研究和批评工作的座右铭。

不知不觉与周老聊了两个多小时，从世界文坛聊到中国文坛，从中国文坛聊到云南文坛。周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数十年云南文坛发展变化的亲历者之一，与他聊云南文坛的徐嘉瑞、袁勃、陆万美、钟耀群、彭荆风……他依然思路清晰，精神矍铄，面光红润，反应敏捷。他告诉我们，现在90多岁了，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现在尽管出门不方便了，而网络、电脑却很方便，打开屏幕，依然能够在世界自由翱翔。不久前，中国文坛常青树马识途先生刚刚过了110岁生日，仍然要创作，我大脑不坏，除了行动稍不便外，身体依然健朗，应该还可以做许多别人替代不了的事，比如对中国新诗发展的进一步思考和研究，比如继续挖掘云南作家和作品中不该被遗忘的“失踪者”，比如写关于云南文坛的回忆录等等。

龙年的春风骀荡，我们相信周良沛先生依然认同“生活和工作是美丽的”（陈学昭语），春常在，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再来探访他，他依旧如坐春风，而佳作又翻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