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燕
我喜欢百香果的味道,那是从童年起就一直留存于味蕾的美味记忆。
陪伴我童年的水果,只有山野里的山李子、苦梅、梨子、橄榄……那时,我出生的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地处边陲,交通不便,逢年过节在昆明工作的亲戚回故乡,才会带来一些不常见的奇特水果,给家人尝鲜。某天,同学何庆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个紫色的圆果子在我们面前炫耀——这果子里包裹着孩童的虚荣心和馋。从未见过这紫圆果的同学们大呼小叫地争抢着摸摸、嗅嗅。递到我手里时,我好奇地观察通身深紫色的圆果。它不是柿子熟透后皮薄软糯的样子,也没有核桃的类似龟壳的坚硬果壳。它的果壳硬邦邦的,果蒂上还残留着刚刚凋零的花。
这时,何庆说:“掰开就可以吃了。”我们试探着用铅笔插进果蒂处,轻轻掰开,带着黑籽的黄色果肉立刻流淌出来。“快舔。”我们赶快用舌头舔,馥郁的果香袭来,酸酸甜甜的味道随即抵达舌尖。这是种说不出的浓郁果香,集结了很多水果的香气与味道,让人一尝难忘。这是我对百香果的初次印象,从此便喜欢上了这种水果。
我们为什么会喜欢水果?因为水果包裹的不仅有甜美的果肉,还有小小的乐趣。生活里的很多事情总是会有无心插柳的惊喜。有一次吃西瓜,有人把西瓜籽吐在了栽种黄杜鹃花的花盆里。过了不久,西瓜籽居然萌芽出了嫩苗。西瓜苗开花结果,但毕竟是生长在花盆里的西瓜,养分不够。这瓜苗穷尽了一生的气力也只结了一个碗口大的小西瓜。我们原本对它不抱任何希望,将它摘下来切开吃,惊喜地发现居然很甜。那个夏天里,关于我们家花盆里种出西瓜的趣事,我和弟弟洋洋自得地炫耀了好久。
有一天,阳台的花盆里竟然长出密密麻麻的小苗。再三确认之后,确定是百香果的苗。百香果油绿的叶子与一般的树叶颜色无异,慢慢长大后,一片叶子长成了三叉,像一只只有三个指头的手巴掌。我叫它们“三爪叶”。舅爹找来长木棍给百香果苗搭了架子。我和弟弟每天去浇水,盼着它长大,希望它像动画片《葫芦娃》里的葫芦苗一样顺藤结果。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它打了一个花苞,而后盛开。这朵美丽的花成为我一直迷恋百香果的原因之一。
百香果花是我见过最美丽的花之一,开得张扬而有个性。淡绿色花瓣打底,中层是出彩的柔弱花须,细丝状的花须从绿色的中心辐射而出,有种喷涌而出的生命感。紫白色花须呈环形散开,最上层是花蕊,雌蕊雄蕊似小手般立在花心。花开得异常美丽,这样美艳的花朵似乎来自童话森林的深处。
后来,一个个圆球形状的小果子开始出现,由小变大,由青变紫,渐渐成熟。我和弟弟见证了百香果的成长。我们拿着小盆,用剪刀把成熟的果子剪下来。圆果握在手里鸡蛋大小,所以在我的家乡,百香果也叫“鸡蛋果”。上大学那会,在水果超市看到货品标签才知道家乡的“鸡蛋果”还有更美妙的名字叫“百香果”。
美丽的花、美味的果、美妙的种植乐趣让我记住了这珍贵的记忆,也让我记住了那个快速发展的年代。在那朵盛开的小花的窗外,是沐浴在阳光雨露中的小县城,一切事物都像百香果萌芽,快乐生长。
如今,每到市集赶街天,在百香果成熟的季节,我都会去买些百香果回来。早街市集里的摊位拥挤。村民挤挤攘攘地用新砍的芭蕉叶或洗干净的肥料袋子摆成简易摊位,卖地瓜、木瓜、核桃、橄榄、山药、火龙果。我挤到售卖百香果的摊位前,圆溜溜的百香果一堆一堆地放在深绿色的芭蕉叶上,黄色、绿色、紫色,色彩绚丽得让我目不暇接。见我在此驻足,头戴草帽、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极力推荐起他的百香果来:“我的果子种在复兴村,这三堆颜色不一样的果子都是熟的,品种不一样,紫色的是紫香一号,黄色和绿色的这个叫钦蜜9号。你不要被它的绿皮骗了,以为它不熟,其实果肉已经很甜了。果皮转黄色的甜度更高,再放两天会更甜。你尝尝瞧……”
一面说着老板便抓起一个绿色的百香果用刀把连着果蒂的上半截切开来。顿时果香扑鼻。他再递给我一个小勺试吃。我挖出一勺,确实纯甜无酸,非常适合我这种嗜甜之人。在老板的极力推荐下我挑了一大兜,称好付钱,10元一市斤,80元拎走沉甸甸一大袋。
钦蜜9号是果农引自广西的新品种,最近两年才在耿马落地生根。青绿色的果皮上有白色的斑点,均匀分布在果皮上,果大而圆,果蒂青绿。我似乎看到了果农们在雾气腾腾的早晨,戴着橡胶手套、拿着专业的斜口剪刀、弓着身子穿梭在藤蔓牵扯的百香果园中劳动的场景。百香果绿油油的三爪叶脉络分明,那一个个圆溜溜的果实像小灯笼一样挂在绿藤之上,泛白泛黄就可以采摘,紫色的必须要全紫才能下刀。这些年采取地膜覆盖、滴水浇灌等标准化、规范化的种植方式,大大提高了百香果的产量。每年百香果挂果成熟的季节,一车一车的百香果被果农拉到县城的市集售卖。同时果农们也联合电商,将百香果包装整齐销售到全国各地。
现在,家里总是储藏着百香果。下班到家,我会用百香果、蜂蜜、凉开水,调制一杯芳香四溢、酸甜可口的百香果汁。喝一口,让酸酸甜甜的味道充盈在唇齿间。喝不完的果汁我会顺手倒入花盆,然后想象着百香果发芽,在阳光下茁壮生长、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