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丹力

    近日，中央新影厂与中共云南省委宣传部联合摄制的纪录片《西南联大》播出后赢得社会各界高度赞誉并新近斩获第八届“光影纪年——中国纪录片学院奖”的“最佳系列纪录片奖”。笔者认为，作为蒋梦麟《西潮》等大师的时代日记影像解构，《西南联大》就是在平实、朴素的唯美影像下，在历史承续的时代感召与映照现实的人文回响里向大师致敬。

    80年前，在中国西南边陲昆明诞生的一所特殊的大学，它是由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合并而成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在艰苦的环境下，保持最尊贵的思想和精神。梅贻琦自述“寡言君子，生斯长斯，吾爱吾庐”和蒋梦麟《西潮》的“教育救国的抱负”开宗明义。时代造就了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胡适等学者的“教育能反映社会，能在社会上运用，能够实践”，“办大学一是研究学术，二是造就人才”的理想与践行，影片巧借亲历联大的大师日记、自述回忆做主线与解说词，健在亲历者杨振宁、潘际銮、刘缘子、杨苡做讲述人，穿插叙事，娓娓道来，给予观众一个关于家国情怀的解读与滋养。“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西南联大》以几个重大历史事件做引线，“庚子赔款”、五四运动、抗日战争等定格出那个年代青年以聪慧的天资和极强的求知欲，在敌机轰炸中研读中国文化，欲拯救国家民族于危难之中。如果说，第一代办大学是进士、状元们，那第二代留学西方归来的严复、蔡元培只是推动了中国高等教育新派建制，而第三代的梅贻琦、蒋梦麟和张伯苓他们则完成了一个代际之间的转换，中国的大学更加融入世界和现代化。正如孟子所说：“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让观众感知的是西南联大在极端年代下的戏剧性盛典，那既是一个空前浩劫的时代，也是一个风云际会的时代，无数精彩的人物和故事闪耀其中，他们书写了一个时代的传奇，而这个传奇属于整个世界。

    “这些在中国学术史上赫赫有名的人，在当时无非就是西南联大那些从大一到大四的本科生的教师”，赏心悦目的解说词让观众称道，那是一个出大师的时代，西南联大的所有大一国文课教学是由朱自清、闻一多、王力、沈从文这些中国最顶尖的学者担纲；而钱钟书主讲的是《荷马史诗》，吴宓讲的是《柏拉图》，闻家驷讲《忏悔录》，叶公超讲《战争与和平》；讲《中国通史》是吴晗，讲《社会学史》是费孝通，上基础课都是系主任主讲，朱自清亲自批改学生作文，不让助教改。那时一位女学生容琬毕业赠语留言的老师竟是陈寅恪、朱自清、吴宓、闻一多、钱穆。这样的叙事结构情趣盎然，深入浅出，让观众再一次感知那一代知识精英的博学、才华和赤子之心。  

    第三集《大学之大》是向大师致敬的最有看点的一个单元，“千秋万世，长乐未央”“为往圣继绝学”，真正的大学，才能让中华文脉不断。1999年23位中国“两弹一星”科学家里，赵九章、郭永怀、陈芳允、王希季、邓稼先、朱光亚等八位出自西南联大；当年西南联大学生汪曾祺，后来写出了和老师沈从文一样的“平淡的没有脑壳打架的文字”，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赵瑞蕻翻译了《红与黑》，杨苡翻译了《呼啸山庄》，许渊冲翻译了《包法利夫人》《诗经》《楚辞》。半个多世纪过去了，96岁的许渊冲在北京家中接受徐蓓编导团队的采访与现场录制，虽然二居室的狭小格局使摄像机找不到一个有纵深感的好机位，但许渊冲依然保持着鲜明的西南联大自由、奔放与张扬的性格。西南联大仅仅存在八年时间，但她的成就与光辉已经逾越了时代和疆域的界限，成为奉献给整个世界的丰厚遗产，在战争和革命的年代，展示出通才教育的适应力。“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西南联大当年校歌正是今天新时代、新征程的映照与契合。

    纪录片《西南联大》叙事手法独具魅力，该片打破传统的时间线索，以历史风云中的几组共生关系，定位联大的价值坐标构成了五集叙事格局，它以个体生命史的呈现和以讲故事的方式展现西南联大整体风貌。对所占有的大量素材采用电影蒙太奇组接剪辑，片头尾均采用当下时尚感强的动漫水墨风格插画来构建素描人物群像式戏剧场景，平添了片子的儒雅之气，交待简洁的电报式解说词，情节描述采用回忆日记、有语感的学者解读等等，结构切割、史料组织、亲历人采访、今人访谈等等，均有条不紊，环环相扣又互为映衬。《西南联大》的叙事手法无疑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