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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11日 星期六
第05版: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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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11日 星期六
地台寺原本叫地坛

    余 斌

    昆明有没有地坛?

    有。这,我是读西南联大史料才知道的。昆明本地人说的地台寺,西南联大人,主要是教授,他们称地坛。 

    开初我未怎么在意,觉得许多来自北平(京)天津的作家、教授,他们普遍感觉昆明太像北平了。甚至说得很具体,如老舍说“昆明的建筑最似北平”(《滇行短记》),冰心说“近日楼一带就很像前门”(《摆龙门阵——从昆明到重庆》)。他们甚或依自己的语言习惯说昆明的地名,比方说金马碧鸡坊,他们要叫“金碧牌楼”(民国时期《吴宓日记》),正义路、光华街口的三牌坊,他们要叫“三牌楼”(同上)。因有这种印象,所以在读民国时期《吴宓日记》时,见该书多次提到“地坛”,就以为可能是联大教授的北平用语习惯,故仍未在意,更未因“地坛”而与“地台寺”发生联想。直到在前两年出版的《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里又多次见到“地坛”,我才感到这个“地坛”应该留意:从地理位置看,无论是《吴宓日记》还是《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里面说的“地坛”,应该就是今人说的“地台寺”,但他们为什么都不叫地台寺,这就有点奇了。

    1998年三联书店出版的民国时期《吴宓日记》十本,与西南联大(昆明、蒙自)有关的三四本,我都读了,多次提到“地坛”。例如:“王曼明赴地坛图书馆办公”。王曼明是外文系女生,在联大图书馆打工。地坛图书馆即西南联大图书馆。女生宿舍在文林街“昆中南院”(今五华区第一幼儿园)。从文林街“昆中南院”到“地坛”,说“赴”也可以。(午饭后)“预行警报,偕至城北苏家堂[塘]坐避。”(下午返,途中)“至地坛中日史料会观书”。此句“地坛”是地名,“中日史料会”设在“地坛”,联大教师查阅专题史料很方便。

    抗战时期国立北平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的前身)迁昆明,办事处驻柿花巷(位于前些年尚存的人民电影院东北方)。《吴宓日记》中以“柿花巷图书馆”指代北平图书馆,与用“地坛图书馆”指代联大图书馆相同。

    2018年,中华书局出版《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精装两厚册。郑天挺教授是西南联大总务长,其日记内容丰富,有许多鲜为人知的史料,学术价值极高。其中带有“地坛”的文字记录亦多。例如:(跑警报出城门)“循地坛石路北行,遇××、××,同至红[虹]山山峡,席地而坐”。(警报结束回城)“行至苏家潭[塘],大雨,避于树下,稍停,乃至地坛。”“至地坛史学系。”西南联大史学系与“中日史料会”都设在“地坛”。

    这里,“地坛”纯粹作地名使用。

    从吴宓、郑天挺两位联大教授的日记资料看,从“地坛”与苏家塘、虹山的地理位置关系看,两教授所记的“地坛”,可以肯定就是今天大家说的地台寺。问题是,昆明的地台寺,难道本地竟无人知道原本叫地坛?查史料很费事。好在我终于在《昆明文史资料选辑》第22辑里见到了“地坛”,书是1994年2月出的。这是一本医疗卫生方面的专辑,原本不太在意,随便翻翻,见有一篇《昆明红十字会创始人刘锦堂》(作者陈天民)。我前年在省红会医院做过手术,就看了。文章讲到民国时期北门街发生火药库爆炸,伤亡惨重,红十字会“劝捐购买”数十亩地,那块地就在“大西门外地坛”,并加括号注说明“大西门外地坛”即“现在昆明工学院附近”。而所谓“现在”,当指这本文史资料的出版时间1994年2月以前,其时昆明工学院尚未改名昆明理工大学(昆明工学院改名是1995年)。

    北门火药库爆炸惨案发生于1929年。这表明,当时(1929年)民众仍在使用“地坛”之名。更要紧的是,作者把“昆明工学院”和“地坛”两个名词连在一起说事,表明在昆工改名的1995年之前,还有人记得“地坛”。

    但一篇文章毕竟是孤证,不够硬。我希望在政府相关部门编的地方史志类书籍里找到更有力的证据。不巧适逢疫期,查找图书困难重重。只好向云南师大图书馆杨雨涵女士求助,请她在昆明文物、地名类图书里查寻线索,关键词:昆明/地坛/地台寺。

    没几天信息传过来了,杨女士称查阅了《云南省昆明市五华区地名志》《云南省昆明市地名志》二书,书中都附有一张名为《昆明市县界域图》的老地图,杨女士说图上在大西门外不远处标注有“地坮”二字。

    这张昆明市的老地图可是难得一见,尤其是图上在大西门外不远处标注有“地坮”二字,让我看到了曙光。稍过些天,请师大龙美光先生将杨女士给的相关复印资料从呈贡(师大)带过来了。用放大镜看昆明老地图,果然在“大西门外不远处”看到了“地坮”二字,那个“大西门外不远处”正是人们平常说的“地台寺”的位置!

    这张老地图太重要了。仔细搜索,信息量极为丰富。老地图不但在大西门外标有“地坮”之名,而且在正东盘龙江外标有“先农坮”之名。

    查了查书,知那个“坮”字原本是“臺”的俗字,音义同“台”,民国时期昆明老地图的绘制者却误将“坮”字当“壇”(坛)字用了,老地图上的“先农坮”即“先农壇(坛)”,“地坮”即“地壇(坛)”。

    后来查《盘龙区地名志》,知道先农坛旧址在明通巷省电信局仓库。

    既然先农坛可以认定,从逻辑上讲,地坛也可以认定,但具体地理位置还悬着。

    紧接着,以收藏西南联大文物闻名的龙美光先生,又用电子邮件传给我关于地坛的三件原始史料,其中最重要的是1947年6月22日昆明《中央日报》的一篇报道的版面图片,竖排标题(繁体字)为:“建廳今在地壇 舉行植樹典禮 並請盧主席親臨訓話”。建厅即云南省建设厅,植树典礼由该厅主持。正文字小,有的字迹模糊难辨,但关键的文字“今日為夏至節,下午二時,將假西郊地壇舉行植树典禮”仍可辨认。

    中日战事史料征集会的两则启事也很重要。启事内容此略,要紧的是该征集会留下的地址:“本會會址·昆明大西門外地壇”。

    材料够了。铁板钉钉。关于地坛的具体位置,已知的文字材料还停在方位描述上。但毕竟一步一步靠近了。 

    除昆明老地图、西南联大教授日记等提供的线索外,最后又读到一篇题为《战火中的抗日战事史料征集委员会》的回忆性文章,是从“百度”查到忙请龙美光先生下载传我的。作者戚志芬当年就在地坛的中日战事史料征集会工作,她在专题回忆录中说:“北平图书馆与西南联合大学合组中日战事史料征集委员会,于1939年1月1日正式成立,地址在昆明大西门外地坛。”又说:“当时史料会设在西南联大后门外的地坛,历史系和史料会同在一院,遥遥相对。地坛地处偏僻,四周都是荒丘野坟,旁边只有一条羊肠古道。”当年就在地坛小院上班的人回忆地坛,其准确可靠性是毋庸置疑的。明确指出地坛位于“西南联大后门外”已经相当可以了,极为难得。但联大后门(今云南师大原校本部西门)外的那条“羊肠古道”被铁路隔断,地坛旧址是在铁路的北侧还是南侧?

    这下轮到笔者了。我早就知道师院旁边有个火葬场。1952年我在昆一中读初三,有个星期天就去看(当时尚不知道地坛、地台寺之名)。从昆一中到西站,顺环城北路走过去,左转一条小路。这是一条古驿道(即戚志芬说的“羊肠古道”),路右是师院,路左是菜地(今云南师大西院)。前行过铁路,朝左前方走四十来米即到火葬场。见一院子,坐北朝南的门开着,走进一看,有几排很普通的平房,样子颓旧,也不见人管。显眼的是院子中间置放着一个大汽油桶,无盖,里面有未及清理的炭屑及灰烬,桶外地上也残留着一些。看样子这就是火化炉了。所谓火葬场,大致如此。

    如今随着接触史料的增多,感觉告诉我,六十多年前看到的那火葬场,应该就是地坛的遗址。

    近期笔者几次去“地台寺”师大教工宿舍察看。据笔者六七十年前的印象推测,地坛遗址的位置大约是7栋/8栋那里。

    地名是历史,是文化,是记忆。不尊重地名,没必要的改名,或以讹传讹,等同于修改历史文化记忆,忘记历史文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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