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瑞刚 父亲一生与土地打交道,虽然不识字,却很有抱负:参军入伍,保家卫国!但他一生未能如愿。二十出头,就担起了家庭的重任。 我出生那年,叔叔中学毕业,父亲把他送到了部队。叔叔在部队提了干,父亲穿上了他送的“的确良”军服。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社会上对军人格外崇敬。一人参军,不仅全家光荣,仿佛整个家族甚至全村都沾了光。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最明显的就是人们身上的穿着,清一色的“北京蓝”浅色棉布服装。“的确良”的绿色军服,成了一种彰显荣耀和高档时尚的标志,谁要是穿了一件“的确良”军服或戴了一顶军帽,小伙子姑娘们羡慕得眼都直了似的。令人梦寐以求又可望而不可及。 叔叔送过父亲一件五成新的“的确良”军服。那时候,部队换装交旧领新时,叔叔按照当时的规定交了几块钱,就把留下来的“的确良”旧军服送给了父亲。父亲如获至宝,平时根本舍不得穿,只有赶集、进城、走亲戚时,才“着军装”出行,一“着”就是多年。 每年春节前,大队都要召开军属座谈会。从接到通知起,父亲就高兴起来。开会那天,父亲把之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方方正正、装在木箱里的“的确良”拿出来,看了又看,郑重地穿上,然后走出家门,弯到村子里绕上一圈,隆重地亮过相后,才走上去大队的路。下午,父亲回到家里,从“的确良”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分发给我们姊妹几人,然后,把手里卷成圆筒的县政府印制的“军属光荣”喜报铺在桌子上,小心翼翼抹平后,用麦面煮成的糨糊,贴在门壁的正中央。一年里,从春夏,到秋冬,每当父亲从田间地头回到家里,看着这张鲜红的喜报,他的疲惫,很快就会化成灿烂的笑容……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小就教育我要好好读书,长大当兵。那时候的农村,有普遍重男轻女的旧俗。但我们家姊妹几个到了读书的年龄,父亲都要把我们送进学校,如果哪个学习不好,他还要去找老师协调留级。他经常嘱咐我们:你们姊妹几个好好读书,读到哪里我供到哪里,虽然贫穷,哪怕借钱化缘也要把你们供出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高考落榜,父亲叫我报名参军。拿到入伍通知时,父亲高兴的样子真是没法形容。那天,他送我步行三十公里,又转乘班车到县城报到,在将启动的列车前,父亲盯着我身上的绿军装,眼睛一直舍不得离开,直到列车鸣笛。他嘱咐我:到了部队,要听领导的话,好好干!在父亲的心里,听领导的话,就是听党的话,听军队的话。 我考上军校以后,穿上了四个兜的“的确良”军装。那年我回到家里,父亲把亲戚好友都请来吃饭,他的自豪,无法掩饰。 我在部队度过了二十八个春秋,从曾经硝烟弥漫的云南文山边防,到被称为“世界屋脊”“生命禁区”的西藏高原,在千里边防线上,留下了我的足迹。试想一下:如果父亲当年不让我读书,我也许参不了军,即使参了军,也不可能考上军校。父亲虽然没有给我留下物质财富,但给了我们生命,把我养大,还供我读书,教我立身做人的准则,这是一笔真正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后来,我的女儿和外侄相继考上军校。至此,我们一大家子三代人,有了十名军人,十六名党员。我也像父亲当年嘱咐我一样嘱咐女儿外侄:到了军校,好好学习,听领导的话,积极要求上进,我们一家盼望着你们的喜讯。 父亲离开我们多年了,他的军装情,原来就是爱党爱国爱军队之情,他的这种正气豪情,永远激励着我们一家,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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