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凤

初冬是深秋的赶脚。

风如蜗居在小城里才华横溢的画家，把深秋里来不及上色的叶片统统染上，把小城调制成了鸡蛋炒番茄的颜色，不辜负每一片叶子。

单位里那棵五月才开的樱花树，固执地与雪邦山对望着，秋风奈它如何，直至霜降后，叶片才肯由黄渐红。而那些你无意间触及到的红叶，不是瞬间坠落的。它们在天刚蒙蒙亮的某个清晨，在万里无云的某个午后，在夕阳西下的某个黄昏，与深秋的风，与第一层霜花，道尽了树叶对根的情意后，才和树枝依依惜别。

在小城里，进山入城是分分钟的事，我很喜欢在山间漫步，每天早起，约着闺蜜绕玉屏山走一圈再去上班。潮湿弥漫在你呼吸到的空气里，我们很迷恋这股夹杂着大自然五味俱全的味道，而林子里那些人工种植的火红五角枫，时刻提醒你该添衣裳了。走在山间小路里，落叶铺满地，踏上去，没有声音，只能感觉出一点点极微细致柔软的触觉。我们总是一边走，一边谈心，感叹中年的时光太快，仿佛才开春，却又入冬了。我们也鼓励彼此，要坚持锻炼身体，认真工作，快乐生活。其间，不乏有对一叶知秋的遥想，还有对生命厚薄的探讨。乡音在小道里成了遥远的回响，绕过了四季的山头。

记得上次去鲁院学习，我还特意早起，去寻找郁达夫笔下故都的秋。故都的秋在冬的脚步催促下，似乎在一夜间，把很多树剃成了光头。真真是体验了北国秋的“黄酒之与白干的热烈”，让大家直呼：衣服带少了！鲁院里有几棵被很多作家写过的银杏树，可我还来不及看够金黄的杏叶，洋洋洒洒的姿态，就被冬天包裹住。只能去感受“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也想去看杨朔笔下北国的香山红叶，去国家大剧院看《冬日1948》话剧，因为疫情原因未能成行。没错，相比故都的深秋节奏，家乡的深秋就如这里的慢生活，让你能听见时间的每一个毛孔收缩，发出的声音。回来后，我在自家的院子里，看见了那些喇叭似的牵牛花。

这，像极了生命里的红叶。

当我看见落叶覆盖了一地的裸露，常想：这些来山里的人，看见这满地的飘零，是否会悲秋伤冬。于我，早已把心事收藏在每天拾到的红叶里，每一片叶子就是一个四季，就是整个生命。轮回亦如此吧，如老物件里锁着的故事，那把钥匙，就在心里摇晃。

“拾一片红叶，满眼的丝丝缕缕布满着，如走过的路，有长有短，记录着过往，那里有轻狂无知，有青春洒满阳光里的幻想”。这话，让我想起海燕家大石桥附近林子里的红叶，那时的我们，可以为一顿饭走十公里，可以去林子里舒舒服服地躺一下午，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身上。因为寂静，没有人抢走你的阳光，遮挡你的视线。我们毫不忌讳地谈着未来的样子，还幻想着在这山里，找到一个“聚宝盆”，最好变出吃不完的零食、花不完的金币来。最终又自嘲一番：“可惜那是《香山红叶》里写的故事。”

眼下，朝夕的霜露毫不含糊，跟随着节令让你感知。古人真的太神奇太睿智了，二十四节气会万物生灵，如此强烈去追赶时间的脚步，使之随着节气，发芽、苍翠，收获、蓄意。那门口的柿子树，结着它被时间催熟的果子，秋风把叶子吹落，只剩下如风铃般的果实让人采摘。

在细碎的时光里，冷暖悲喜如你如我。在前行中，我们善于刨去悲苦，让心向阳，在寒流中升腾暖意。如红叶里收藏的世界，也应该是热情的、温暖的，我终是与自己握手言和。

入冬了，一切遮挡阳光的都消散开来，除了添衣，阳光是最体贴的保暖衣。只要你愿意，在任何地方，寻一米阳光，看冬之丰盈，寻一处旷野，看雪花飘飞。又是蓄意储存的时候，虽万紫千红落尽，却又可以迎接那温润如初的美好了。真好！

在小城里，我们能安然收藏红叶，能自由自在，能感知着季节交叠，够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