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印吉
我家楼下,是一间挨一间不大不小的商铺。前来租铺面经营的商家,像是预先有过约定,家家经营的都是特色美食。每天上午10点过后,呼吸进嘴巴的空气中都夹杂着哈尼豆豉和彝家煎鱼等的香味,算得上是蒙自的美食一条街。
开饭店的有外省远道而来和本地的汉族,有红河本州慕名前来的哈尼族、彝族,还有蒙自本地的苗族、傣族……具体有多少种民族,我未细究。在我眼里,这里实际上也是民族团结一条街。
这些美食店顶部挂招牌的仅有50厘米高的矮墙,就是我家后阳台的外围墙。我家的阳台细而长,没有围栏,缺少窗户。站在阳台上往下俯瞰,或者扶着外围墙把脑袋往外尽力伸出,便能对楼下饭店门前的情况一览无余,甚至饭店里的情况也可窥见一二。
我每天无事时会拉开后阳台的门,静静地站在阳台上,或浏览远处的诱人景致,或欣赏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或尽兴一睹楼下开饭店的老板如何操持饮食生意,把操着各地各种口音的各民族客人留住,并让客人乘兴而来,满意而去。
每天下午5点过后,是客人来美食一条街小聚和就餐的高峰期。但见开饭店的老板一个个站在自家饭店门口,招揽食客。有四五个年轻人慢腾腾地一路晃晃悠悠而来,眼睛不住地扫视饭店招牌和饭店内情况。开彝家饭店的老板笑脸相迎,十分客气地问:“几位,想品尝什么味道?”其中一个姑娘说:“我们想尝尝哈尼蘸水鸡。”彝家老板说:“有,有,有,前面那家就是哈尼人开的,哈尼蘸水鸡是他们的招牌菜。”说着,引导几位客人,走到哈尼人开的饭店门前,朝里喊:“哈尼阿哥,哈尼阿哥,有客人要尝尝哈尼蘸水鸡?”哈尼老板从里间赶忙出来,冲几位年轻人笑笑说:“请,请,请。”客人进门时,哈尼老板不忘向引客人来就餐的彝家老板道一声:“谢谢彝家阿弟!”几位年轻人找到中意的吃处,也连声向彝家老板道谢。
以往,总是听人说“同行是冤家”。我眼前活生生的事实,完全颠覆了这个认知。
没有客人的时候,开饭店的老板在门外相互遇见,会打声招呼:“阿哥,今天有几桌客人?”对方就毫不隐瞒地说,有多少多少桌。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烟,在手上轻轻敲几下,梭出一支递给对方:“来,咂支烟。”对方立即动作麻利地也取出自己兜里的香烟,递过来说:“咂我的,咂我的。”对方又谦让说:“还是咂我的,都一样。”他们之间敬了烟,再“啪”一声摁下打火机开关,一股火苗从打火机嘴里蹿出,伸过去给对方把叼在嘴上的纸烟点燃。两个老板吸着烟,聊着天,很受用。
我楼下还有家河南人经营的包子铺,铺子面积可以用“袖珍”二字来形容,而从桌面上一层一层码到天花板的蒸笼里装满的包子、馒头、花卷……却让夫妻俩每天从天刚蒙蒙亮,一直挥汗如雨忙到晚上八九点钟。有时我楼下开饭店的哈尼老板从包子铺门前路过,包子铺里的夫妻俩见了,会亲切地喊:“吃包子,哈尼阿哥?”话音刚落,热气腾腾的包子已经递到哈尼阿哥面前,不接都不行。
一天傍晚,我和妻子正在吃晚饭,忽然间闯进来几个客人,不好意思让客人眼巴巴看着我们津津有味吃这吃那,也不好意思用我们的残羹剩饭敷衍客人,就得张罗几盘像样的菜肴。可是,我们夫妻俩小锅小灶,又没什么准备,一下子怎么能拿得出几个像样的菜肴呢?为难之时,一股干辣椒爆炒哈尼腊肉的香味从楼下向上氤氲,并通过我家的后窗钻入客厅,灌入我的鼻腔。我灵机一动,办法已经主动来敲门了,叫妻子先准备酒杯,给客人倒酒,我跑到阳台上冲楼下喊:“哈尼兄弟!哈尼兄弟……”饭店里的哈尼老板出来了,我向他点了几个哈尼特色菜。炒好后,我在后阳台上用一根竹竿,竹竿头上拴个竹箩,放到楼下把一盘一盘冒着热气的炒菜吊上来。楼下的人见了,一个个会心地笑了起来。我家里的来客,也开心得合不拢嘴。有客人说我是就地就近取材。也有客人一脸诡谲地望着我,明知故问,故意逗我说:“楼下的饭店是你开的?”我“嘿,嘿,嘿”笑着说:“差不多吧!”
有时上苍未来得及关照我,天亮起床后小雨便飘飘洒洒下个不停,走出小区去米线店吃早餐、按惯例出去走路锻炼身体都不方便。肚子该进食了,我脑子里顿时跳出“包子铺”三个字。于是,我打着雨伞,打开后阳台门,用长竹竿把装有零钱的竹箩吊到楼下的包子铺门前,在空中边摇晃边喊:“老板,买包子!”老板闻声,放下手中的事,忙过几步来,把头抬得老高,伸长脖子四处寻我。看到我傻站在阳台上,立即问:“阿哥,要啥馅的?几个?”
我说清我的需求,他把我的竹箩解下,提进铺子,将包子用食品袋封好放在竹箩里,把该找补的钱找补好,在我竹竿头上拴稳竹箩,我把包子和剩余的钱吊上来。完事了,我不忘说声“谢谢”。河南老板仰头看我一眼说:“谢啥嘛!”转身忙他的去了。
开饭店也好,卖包子、买包子也罢,同在屋檐下,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样亲密无间,共同享受美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