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佑良
谢成芬没有想到,乡亲们会在路口抱着鲜花,迎接着自己。她会心地笑了。过去吃过的苦,虽然刻骨铭心,现在却感觉比蜜甜。2022年10月28日,她参加完党的二十大回到家乡蚌谷,与大家共同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
这里凝结着谢成芬太多的心血和汗水。1989年过完春节,谢成芬嫁到蚌谷乡海子坝村。1996年,谢成芬被选举为村民小组长,这期间她带领群众历经千辛万苦,解决了饮水难题、生产生活用电难题,带领群众种植了上千亩核桃,让石漠化变成“绿洲”,随后修通了进村的公路。
在蚌谷修路如徒步上青天,太难了。因为难,更要修建出一条好路。
在悬崖上开山辟路,最危险的就是炸石头,在危险面前,谢成芬总是站在群众的前面。有一天,打的炮眼比较多,谢成芬就选3个有经验有技术的人留下安放炸药雷管,3个人要引燃26个炮眼,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危险性非常高。
有一个人就说,谢成芬,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3个人一个点燃7个炮眼,剩下的5个炮眼,分给你去点燃,你敢不敢去点燃?
谢成芬想,在悬崖上开路,去点炮眼时,脚下非常难走,他们确实是很难完成点燃爆破任务,一不小心,就有生命危险,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危险的事,心里也有几分的担心,还是答应了。有什么不敢的,那就分5个炮眼给我去点燃。
男人们都是用香烟点燃导火线,先把点燃的香烟放到嘴上吸一口,烟头的火明亮起来,才去引燃导火线,点一炮,吸一口烟,再点下一炮,效果很好。
谢成芬没有经验,因为她不会吸烟,她点燃了第一炮,听到导火线发出“嗞嗞”的声音,双脚就发抖不止。
3个男人点炮的动作比她快,她看到他们点完自己负责的炮眼,三步并两步地飞跑到安全的地方躲避,她更加心慌,点完自己负责的炮眼,赶快向安全的地方跑。
很快,“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乒乒乓乓”地炸开了,响得惊天动地,一时间,大石头满坡滚,小石头到处飞,细石沙和爆炸的烟雾,盖住整个山沟。
炸响一炮,他们就一炮一炮地数着记着。数到最后,有一炮没有炸响。出现的哑炮,是谢成芬负责点的。可能是谢成芬太紧张,其中的一炮,只是把烟头的烟灰接触在导火线上,导火线并没有被引燃。
谢成芬虽然心里非常害怕,但还是去重新点燃了没有炸响的那一炮。
在凿岩机上悬崖峭壁打炮眼,机器十分笨重,跳动抖动震动得相当厉害,震动大,灰尘大,很少有人愿意干这份工作。谢成芬就带头上阵,然后几个妇女跟着她上。
谢成芬用腰部托起机器的上部,用膝关节来控制机器的震动,机器响动起来,让双脚站都站不住,随时都要被机器像拔大树一样,把人拔起来,甩出去,机器的震动和轰鸣,像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要扯出来。她操作凿岩机的时候,必须要用双脚的膝关节来控制机器跳动,才能使机器的钻头往岩石里钻,她的膝关节处淤青了一片,3年后才完全恢复的。
2009年过完春节后,谢成芬左半边身子经常疼痛,一阵紧跟一阵地痛,有时像无数颗针在不停地戳,有时像一群一群的蚂蚁,在啃吃吞噬身子一样,疼痛得不停地打冷战。她到多家医院检查后,确诊是恶性肿瘤。
千难万难,千辛万苦,修路到了爬坡上坎的关键时期,一定不能停工,必须要挺直腰杆,一鼓作气地坚持做下去。
谢成芬前往医院检查身体时,担心影响修路的进度,没有向群众说明自己是去医院,而是说自己去培训学习。在修路的进度上,提前作了安排,在谢成芬不在家的时候,群众依然埋头苦干,修路的工作没有受到影响。
在昆明一家医院,谢成芬听从医生的建议,开始化疗。
当时,在蚌谷家里的爷爷已经有90多岁了,两个孩子正读高中,丈夫要在家养猪养鸡养牛,当时家里养有10多头猪,4条牛,500多只鸡。
谢成芬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的病情,也不敢把自己的病情告诉家里的人,她想,如果家里突然知道她的病情,可能会发生难料的意外。
谢成芬不能告诉他人,但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她不能对党组织隐瞒自己的病情,她如实地把自己病情,向乡党委书记作了报告。
乡党委书记问她是怎么考虑的?
谢成芬说,现在暂时不能告诉家里人,也不能告诉乡亲们,爷爷年纪大了,我想让他有一个平静的晚年,两个小孩他们十分懂事,平时很孝顺老人,如果他们知道我得这种病,绝对会放弃读书了,家里人都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我不能让他们偏离正常的航向。假设村里的群众知道我得这种病,好不容易在群众中凝聚起来的大力建设家乡的力量可能就会涣散下来,连现在正在修的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所以现在暂时不公开我的病情。
乡党委书记在安慰谢成芬的同时,同意了她的想法。
在化疗中,谢成芬全身插满管子,一次化疗结束,等她清醒后,全身上下,脚手都是麻木的,感觉自己都像已经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一样。她总是这边牵挂,那边也是牵挂,她对医生说,现在我把很多人很多事都想了一遍,最牵挂的是,我就这样走了,我爷爷怎么办?我的小孩怎么办?那些一直看好我支持我的人怎么办?村里的建设怎么办?
谢成芬在医院,接到村里打来电话,说前面安排修路的工作,马上就要做完了,工地快要停工了。
一个星期后,谢成芬决定出院回家,她来到村口的时候,把一大包的检查票据,放在石头上,点燃火,全部烧完烧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走回村里,回到家中。
在村里,在修路的工地上,谁也不知道谢成芬的病情。群众的怨言像雪花一样覆盖着谢成芬,她忍受着。 群众的不理解像冰块一样冷落着谢成芬,她坚持承担着。就是凭着这种毅力,谢成芬没有倒下。该放炮的时候,就组织放炮,该抬石头的时候,就抬石头。
谢成芬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自己不能在路还没有修通前永别人间,必须在自己去世之前,把路修好。既然人生已经走到这步了,只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修路上。
大家累的时候,她心理感觉更加累,她想有一个人来分担一下自己的心理负担,一个星期后,她还是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了丈夫。她看着泪水涟涟的丈夫说,你不要太担心,现在关键是不能让爷爷知道,不能让两个孩子知道,不要让大家知道。像以前一样,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谢成芬的丈夫小声说,那家里的事,你就不管了,专心带着大家先把修路的任务完成。
谢成芬总是担心路修不好,自己就不行了,想尽办法加快修路的进度,每天总是找理由,带领群众加班加点地推进工程。
一天接一天地加班,开始时,群众还认为谢成芬是对修路认真,加班时间多了,群众背后对谢成芬是又恨又骂,说她以前是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的,怎么现在说话,越来越不算数,自己说的话,总是自己首先违反。
不管大家怎么说,她就是要坚持拼命修路,她想,即使自己死,也要死在工地上,也要死得其所。
在命运的低谷时期,谢成芬遇到了一个好医生。这个医生十分同情和心疼她说,已经到这步了,就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给你推荐一种进口的抗癌药,有1500元一颗的,有1200元一颗的,有900元一颗的,一天要吃一颗,要吃一年左右。
听了医生的话,谢成芬说,为医治我的病,目前我家已负债十五六万元了。我吃便宜点的900元一颗的药试试,如果我有命啦,900元一颗的药,也能把我救回来。她在农行借了5万元钱,对医生说:我买900元一颗的药,一个月合2700元钱,先拿两个月的药吃。医生说:那我给你们拿3个月的,钱不够的部分,我帮你先垫付,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听医生这么说,谢成芬说:万一,我医不好的话,你为我垫付的钱,就熄火了。我丈夫可能赔不起你钱的。
医生说:我从医40多年,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病人,我佩服你,我们也算是难得相识一场。我就当认识你这个妹妹,给妹子垫付点药费,也是正常的。3个月合计需要7万多元钱,医生为谢成芬垫付了2万多元钱。
半年多后,喜从天降,奇迹出现了。她去检查时,身上的癌细胞居然钙化了!
家庭的温暖,是谢成芬最大的后盾,也是她经受暴风雨后的温馨港湾。谢成芬的背后,是丈夫一直默默地理解支持着她,是一个温暖的家庭在支撑着她。她说,不管做什么,家才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自己这辈子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嫁对了一个好男人,在我病重的时候,有一些人劝我的丈夫放弃,不要花钱医治我了。他们对我的丈夫说,不要医治了,借那么多的钱医治她,以后,老人怎么办?两个娃娃怎么办?这样医治她,最后是人财两空。
但谢成芬的丈夫认为,只要谢成芬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全力以赴地医治。
谢成芬说,我能够带领群众做一些事情,其实就是我的丈夫一直在我后面默默地支持我,理解我,信任我。丈夫的鼓励,儿女的孝顺,家庭的温馨,总是在我活得最艰难的时候,支撑着我。
没有光,他们夫妻就是大山深处的一束束光。
1990年12月3日,西畴人民在蚌谷摸石谷村放响开山炸石第一炮,将石旮旯地改造成保水保肥保土的“三保”台地。亩产玉米高达1200斤,全村群众用一年的时间,解决了吃饭问题和用钱的问题,村民过上了丰足的生活。原来靠国家救济、靠拎着口袋到处借粮的村民告别了吃“救济粮”的历史,诞生了“搬家不如搬石头、苦熬不如苦干,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的“西畴精神”。
如今,“西畴精神”已经走出文山、走出云南,走向全国,成为全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苦干实干、努力奋斗、过上美好幸福生活的动力典型,并涌现出众多先进人物和典型人物,其中带领着深山中的群众,战胜地球之癌“石漠化”、打赢脱贫攻坚战、击败身体上的癌症的谢成芬,光荣当选为党的二十大代表。
谢成芬清楚: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现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从零起步。她说,别人说我是“拼命三娘”,我过去在“拼”,现在要“拼”,未来还有很多值得“拼”的事要做,特别是在乡村振兴中,我人在哪里,就做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