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玫

蘸着雨水，摘下一片嫩绿的茶芽放入口中，上下齿合拢之间，一股淡淡的青涩和芳香很快盈满口腔，久眠的味蕾仿佛瞬间被唤醒，踏步行走于半帘雨水和一幕青山之间，口里含化不开的便是一整个季节的味道。

冰岛，尚未抵达之前，我便听说了关于这个地名的由来，在傣语里，它是“一个长满青苔的地方”或是“长青苔的水塘”的意思，简单、贴切，又有几分柔和。我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憧憬和向往，用一个词将一个地方特殊的自然环境概括出来，又别开一番语境，仿佛闭上眼睛便可奔赴那满目苍翠的绿色圣殿。于是，将这个词放在嘴里反复喊了几次，像咀嚼一片茶叶，一不小心就嚼出了新的味道。

在来之前，我对于冰岛茶的认识始终停留在精美的橱窗、考究的包装和扑朔迷离的价格之上，对于真正的冰岛茶应该是什么样子或是什么味道完全没有概念，这些古树茶叶片在离开冰岛这片土地之后，已经被市场经济疯狂追捧，于是，我的这次造访便有些逆流而上的味道，像寻找一条清净的溪源，试图避开那些世俗的缠绕，经济的洪流，直接抵达它的源头，仿佛探寻藏身于现实洪荒中的清凉秘境。

冰岛村位于双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县勐库镇，地处勐库镇北边，是一个很偏僻的村庄。沿双江县城出发，车子始终行走于两岸青山之间，高山深涧中，不时会有溪流自山涧流淌而下，一路欢歌滋润着这片厚实的土壤，真应了那句话：“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的老话。充沛的水资源为植物的生长创造了良好的环境，植被茂盛而浓密，青纱般的竹林几乎长成了绿色的屏障，藤类植物向着光线沿着山体向上努力攀援，而蒴类植物几乎不让土地有任何裸露和喘息的机会，它们漫无章法地铺满整个山体，像为土地盖上一层加厚的地毯，保持了土地原有的体温和质地。

而冰岛老寨则处于海拔1400—2500米的半山坡上，这里年平均气温在18—20℃之间，属于热带、亚热带季风气候，四季温度变化相对较小，但因为海拔差异，昼夜温差较大，高山地区一年四季都被弥漫的云雾笼罩，空气湿润，古茶树主要就分布在这个区域。冰岛古茶园是云南大叶种茶的发祥地之一，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气候优势，成为古茶树生长的乐园。从明成化年引种开始，至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并在勐库繁殖形成勐库大叶茶种群。

原来的冰岛古树茶全部生长在村子前后和中间，人与茶树亲密地共荣共生，这里种植着6万多株的古茶树，其中二三百年以上树龄的古树有170棵左右，人们为每一株茶树挂牌编号，于是，这种古老的植物历经岁月风霜之后如人一样有了身份和地位。近年来，为了满足茶农的生产生活需求，解决交通便利等问题，冰岛村整村搬迁到山下，于是，将整片的土地归还给了茶树，这片土地就成了古茶树的王国。立于半山坡上，偶尔还能看见茶农搬走时留下的旧垣和院墙，当初的那份人间烟火在似水流年中也终于被茶林的静谧和青山的氤氲所匆忙覆盖，留给人们一份久远的念想和淡淡的乡愁。

走进古茶园，便置身于满目苍翠的林海，偶尔看见树枝上开着的茶花，花瓣色泽洁白晶莹，一团淡黄色棉绒般的雄蕊，紧紧簇拥着一株体态修长挺拔的雌蕊，自有一种月影珠光的玲珑和剔透。茶树的叶片光泽、厚实而具有韧性，摘一片叶子放在手心，可以看到主脉管粗实有力地从叶片底部直直延伸到叶尖，而侧脉则如打开的花瓣般形成对状迂回，刚好雨后，叶尖上还挂着雨珠，便有一丝清凉漫上心头，对着茶林深吸一口气，感觉人的整个肺叶也在瞬间舒展，迎合着这一季清雅的芳香，仿佛嗅到了茶汤的回甘和幽远的暗香了。

在弯曲的山道上行进，有些累了，身上湿湿黏黏地起了一层汗珠，想要返回，站在茶林之间举目望去，我的身边都是上百年的古老茶树，它们在经历了百年的风雨后依旧吐着新芽，沐着新雨，它们依然生机勃勃。我心中竟生出惭愧，有时人活着竟不如一株植物，与其将日子当成珠玑粒粒算计，倒不如活得像一株古茶树，安然于当下，却展示着生命的磅礴，心安踏实，笑看人间沧桑。

山脚下便是冰岛湖，冰岛湖利用特殊的地形优势，将上游流水积流成湖，这是双江县投资最大的一项水利工程，可以解决勐库坝等沿河的灌溉用水、工业用水以及下游河道防洪错峰。由于水质没有任何工业污染，人们充分利用冰岛湖水质清澈、没有污染的特点，在尾库拦坝下游建成了虹鳟鱼养殖基地。众所周知，虹鳟鱼的养殖尤以高要求的水质为生存条件，水源水好、水量大、天然水的无污染环境成就了虹鳟鱼的自然生长环境，可想而知，一座巨型水库还能保持如此优质良好的水资源，便是这个地方自然条件和生态环境无比优良的证明。

冰岛的古茶树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了几百年，像隐居深山的老者，积攒日月天地之精华，已经活出了一身灵气、仙气和锐气。难怪经过精心制作出来的茶叶，能卖到几万元一斤的价格，雄踞茶坛。

山色青而灵木秀，下到山脚，再回望处于半山腰的古茶树林，一阵云雨之后，已被层层云雾笼罩，而在云层的游移中，那片淡青色的绿影随着汽车的前行正似飘动的岛屿游走于群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