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茂松

大约13年前初冬时节的一个阴天，邻居李师邀约我跟他一起去方家沟他的老战友老方家玩。我问方家沟在哪？李师说在六苴与赵家店交界处。李师还说这次是老方通知他，家里宰杀的年猪肉盐渍期限已到，要他去帮忙处理。

老方夫妇约摸四十四五岁年纪，身材敦实，性格都略显拘谨、木讷。李师嘴甜人勤，他知道老方夫妇俩擅于田地干活，拙于家务琐碎，故而也不认生，一边笑眯眯将陪候我们的老方夫妇俩“撵”出去干活，一边径直上楼，干净利索地将他们家盐渍的年猪肉取出，端到院子里，热水、清洗、晾晒。老方夫妇到点回家，望着之前颇让他们皱眉、此刻已在院子里晾得满满当当的肉块，满脸惬意。晚餐菜肴很丰盛，宾主四人围桌而坐，老方拎出一只5公斤装塑料桶，拧开盖，瞬间酒香四溢。“好香！”我和李师忍不住点赞。“她烤的。”老方望向妻子的眼神中满是相濡以沫的幸福。“咋？女人也会烤酒？”我一个没忍住，将满腹惊讶写到了脸上。老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补充说，他们这里的女人都会烤酒，不过自己几乎都不沾酒，都是烤给自家男人喝，以及待客用。是晚，在家长里短的熨帖中，我竟然喝得有些高了。嗣后，我莫名地对这里的女人们心生敬意。

缘分就是奇特。10余年后，我因工作需要，有幸与六苴真正结缘。六苴多山，在群山环峙中，不论是县城到镇的西六、吴簸主干道，还是集镇到村的六双、六者线，更别说由村到组的交通线路，莫不曲曲弯弯、状若飘带。在这些公路上开行，冷不丁地，就会有一辆高高大大的男款摩托车，迎面风驰而来，或是从后面娴熟超车。那操作，英武、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仔细看，操车之人，竟然是个女性！于是，刚撞入我眼中的，原来是女性的飒爽英姿。

在奔角，我有幸受邀到老王家吃过几次饭。老王两口子头脑活络好使，是村里能人，搞养殖、抓种植、做买卖，小家庭经营得热火朝天，当然在待客上也不含糊。席间，男士们开怀畅饮。在酒酣耳热间，我却注意到，共餐的女人们，竟无一人沾酒，她们只默默吃完饭，静静看着自家男人尽兴饮酒谈天。后来我听说，在这一带村子里的女人们，其实几乎都颇有酒量，但她们为怕影响理农事、做家务、带孩子，平时是决不会轻易沾一滴酒的。能而不显，一心顾家，这样的女人，能说不优秀吗？能够娶上这样女人的男人，实乃有福。

不论是车行波西、簸箕、外期地、龙树、恩尺底等路段，还是步行于红光、者纳么等村阡陌巷间，都会有一个共同感受，那就是农人们将四季节令拿捏得极为精准。这样的结果，就是一块块田畴在一年四季中总是该绿就绿，该红就红，该黄就黄，该光就光，两年时间内我就从没见它们踩错过脚步。哪怕是农户家门口或是院子里的一小爿地块，昨天还杂草丛生，今天就挖翻过来打理得净净爽爽，翻晒得利利索索，再过一周，嘿，疏密适度的蔬菜嫩芽们就争着、挤着齐整整地将小脑袋探出了土面。其实在所有这些田畴变化的四季交响中，又有哪一道时序、哪一个环节，在其背后能够离得开女人们的缜思、劳作和巧手呢？

六苴的女人们，不仅饲弄田地是一把好手，对一家人的生计盘算上同样毫不逊色，她们会将日常生活中积累的经验、手机网络上讲解的知识、上级组织的培训技能、外出交流掌握的要领统统存储下来，通过消化、吸收、转化，成为自己特有的智慧。每年春节期间趁一家人难得聚拢，她们就将下一年度的家庭发展计划作出安排，节后，一家人各自领命，该外出务工的抓紧外出，该在家留守的同样依序收割小春、备耕大春、接送小孩、照顾老人、饲养牲口，井井有条忙碌起来。这些年来，国家政策给力，村民自己争气，可谓是人勤天帮、众力合聚，让六苴的面貌发生了巨大改观——且看，核桃林掩映中，一幢幢小洋楼次第冒出来，村间道路密如蛛网，四通八达。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心里都是甜的。欣逢盛世，这里的村村寨寨，正在上演着现代版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当然，面对所获一切，女人们的心里更是甘之若饴——因为，这里面有她们心血和智慧的结晶。

今天的六苴，除地域这一纯地理意义上搬不动的物什而外，几乎已经不再有山内山外的二元隔阻了，六苴的女人们非常跟得上趟儿，她们同样会将爱美之心呈现在心仪的发型和时尚的服饰上，同样会挤出闲暇外出旅游，同样将微信支付、抖音、快手等现代沟通交流手段玩得飞飞起，同样会将自己认为美好的高山流水、奇花异草、异域风情、民风民俗一股脑儿用影像记录下来再传播到山外。

如果说“六苴女人”是一个标签、一个品牌，那么，其内涵必定少不了——勤劳，善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