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彬

时代的飞速发展，曾经的古城昆明正在向区域性国际中心城市迈进，那些老昆明街巷里的故事，在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的今天，有的沉默，有的湮没。我爱昆明的历史文化，于是相约年轻的同好，对老昆明北门、大西门、小西门、小东门、大东门节点及其周边区域分布的寻常巷陌以及老昆明城中的“两堆、三坊、十三坡”进行了探访和行走。时至中午，我们来到了“桃源码头”，登船从水路探寻昆明母亲河盘龙江曾经的往事芳华。随着游船的行进，两岸盛开的蓝花楹倒映在江水中，时常飘来淡淡的清香，可谓是“波光潋滟三千顷，长留春色在人间”。花开花落，岁月如梭，看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江岸，不经意间，又激起我在母亲河畔的浓浓乡愁，一桩桩往事涌到了心头。

圆通大桥至敷润桥之间，以前叫“米厂心”，在明代是储存、中转粮食的要地，后来慢慢发展为居民区。我清晰地记得，40多年前，从青年路下一排高石坎，道路南边有一排约五间的一楼一底的木板铺面房，那是父亲和母亲于1935年亲手所建。可是由于不久后祖父突然过世，该房产几经周折，后归属了公家，时过境迁，这座父母亲自建盖的木板房早已不在，在城市的沧桑巨变中最后成为了永久的历史，如今依稀看得到的，只是几处老河堤石和曾经下盘龙江淘米洗菜的石台阶。

圆通大桥以北的江东岸，叫“北河埂”，20世纪70年代，这一片区域，直至豆腐厂巷、桃源街一带，除了街边的房子，皆为菜地，真正是“地在城中，城在地中”的景象。

1974年春节前夕，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准备团圆的盛宴，饵块是必不可少的食品，市场上供不应求。北河埂上的国营饵块厂为满足市场的需求而进一步扩大生产，由于人手不足，特向附近的生产队求助。饵块厂付给的工资，每人每天是两元七角，统由生产队收入，之后按照全劳力付给我们工分，外加每天三角钱的补贴。那时我还不到20岁，是生产队的壮劳力，心想，快过年了，为生产队的年终分红再搏一搏，家里也能过个好年。于是，我就接受了生产队的派遣，到饵块厂做了临时搬运工，主要工作是分两个班次，白班四人，中班四人，从百米以外的仓库中搬运40吨大米到车间中生产饵块，即每班次每个人平均要把5吨大米从仓库堆放处弄到自己背上，背到泡米的水池中，待米的重量达到要求后，放水过池浸泡。我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一班次搬运5吨大米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非常乐意去干活，这就是那个时代激情燃烧的青春。如今，我已年过七旬，回忆起这段往事依旧是那么美好，那么记忆犹新。

穿过交三桥（原大东门桥），盘龙江东岸的一幢奇特的建筑映入眼帘，它是“水文站”，所处的地方，过去叫“临江里”，以前有一个大杂院，居住着10多户人家，是一幢土木结构的走马转角楼，其中的一户人家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我父亲唯一的妹妹。

我这位唯一的姑姑对我特别好，我如今能拿起笔来搞创作，姑姑有很大的功劳。记得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姑姑送了我一本小说《红岩》，书中英雄们的故事让我受益匪浅，我心中就萌发了要成为一名作家的梦想。14岁时，我所就读的小学停课了，我到盘龙江改造工地当了一名“小民工”，做了一段时间后，学校复课，我又重返校园，念中学。姑姑知道我上中学后，又送给我一支姑父用过的金星牌自来水笔，并对我说：“你是李家的希望！”

姑姑对我读大学的希望，我未能实现，中学毕业后，我回家务农，后来，又出门当民工，同样是改造盘龙江的北仓段（现国福现代城段）。就在我做民工期间，年近50的姑姑因病去世了。姑父当时因故无法第一时间将姑姑的死讯告知父亲。过了很长时间，父亲进城偶遇姑姑的邻居时，才得知姑姑已经去世。平常看似懦弱的父亲得知消息后，十分悲痛，专程跑去姑姑家问其究竟，还与姑父大吵了一顿。

父亲过世后，我们表姊妹们又走到一起。后来随着城市化发展，“临江里”消失了，表姐们各奔东西，有一位表姐随武汉当兵转业的姐夫去了武汉。10多年前我们有联系，近年随着我居住的波罗村也拆迁消失了，联系也就断了。姑姑送我的那支金星牌钢笔，我唯一的侄儿上中学时我送给了他。

今天游船穿行在这一段的时候，小时候在姑姑家居住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当年逢年过节，姑姑总会带信让我到她家去住几天。可我很不习惯她家的生活，煮饭时，总要一个人拿把火扇不停地扇着，特别是炒菜时，扇火的人还得加快速度，家家如此，偌大的一个天井，总是烟雾缭绕。由于房子空间很狭小，睡觉的时候，要把饭桌撤掉，将行李铺盖铺在地板才能睡。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收床，否则人将无法行走，还好姑姑是住在楼上，不然会有所不便和打扰。

冬春季节，盘龙江水较雨季时节清澈，沿岸的居民们多利用江水做家里的清洁。在姑姑家，最高兴的事情，就是随着表姐们从院中的后门出去，直接到盘龙江中洗衣服、淘米、洗拖把等。每当这时，表姐们都会不停地招呼我：“小老五（我的乳名），小心点，当心掉到江中。” 今天游船穿行在这一段的时候，耳边仿佛又响起熟悉的招呼声：“小老五，小心江水。”回过头去，那已是往事云烟。

昆明的母亲河盘龙江带给我无数的回忆，凝眸了无数的往事芳华。江水在静静地流淌，转眼我已年过古稀，时光带走的是岁月，带不走的是那些难忘的故事，那些生命中难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