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华
2023年,《我在北京送快递》成为现象级畅销书,该书作者胡安焉随之走进了大众视野。时隔一年,《我比世界晚熟》(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4年1月版)出版,这是一部非虚构的自传作品。胡安焉讲述了自己1999年中专毕业至今20多年的工作和社会经历。他先后在广州、南宁、大理、上海、北京等地从事快递员、营业员、酒店服务员等19份工作。
跟随胡安焉的叙述,我们看着一个20岁的年轻人在逐渐步入中年的过程里,在不同的城市像一只无法落脚的飞鸟一样到处迁徙,逐渐磨砺着自己的心智,铸造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我们恍然明白《我在北京送快递》中那种淡然的笔触是从何而来的。在书中,胡安焉分析了自己“20年里换了19份工”的心理成因:有对社交行为的恐惧,有道德上的洁癖,有成就感的缺乏……但一切的核心,在于他不愿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胡安焉曾经在北京作为“伪摇滚青年”漂泊了半年,在对这段时间的回忆里,作者表达了他对于自身人格的看法:“我们渴望简单,想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看待生活,即使是任性与幼稚,也不要变得虚伪。”这正是他的“晚熟”之处。
我想,这也是胡安焉“20年里换了19份工”的原因:他力求维系自己的内心世界,但现实生活的压力迫使他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生存,他不得不向世俗的秩序低头,这令他的每一份工作都近乎成为了煎熬——并不是因为工作本身的强度,而是因为“为五斗米折腰”的行为,让他无法产生自我实现感。
作者对自我的定位与评析,是一种超越了“成功”或是“失败”的价值观。他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理念,不卑,不亢。作者表明,促使他萌生写作念头的,是一些感动过他的作品,而他也想要创作出那样的作品,传承珍贵的感动。能感动他的,是“崇高和纯粹的精神”。
对于作者而言,阅读与创作,是一种锚定自身的方式。在20年的打工生涯中,胡安焉进行了大量的阅读,其中,美国作家塞林格和雷蒙德·卡佛的作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成为他写作的模仿对象。胡安焉对这两位作家的喜爱和模仿,我们可以在书中找到原因:这两位作家所创作出的角色,映射在了作者的现实生活与自我定位上。
塞林格创作的角色“把一种属于儿童的品质保持到了成年期,并因为这种品质而失落、迷茫,或者死去”,对应着胡安焉的精神世界,是他所追求的纯粹的纯真。而卡佛是一位蓝领作家,卡佛的作品题材与胡安焉的现实生活密切相关,让他深感共鸣。
在胡安焉的理解中,创作源自于对自我的不断认识、发掘、充实和呈现,能够让人“得以真正地存在过,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对于崇高和纯粹精神的追求,是他这20年间的人生价值追求——要成为真正的人,不盲从于既有的传统、观念、风俗和功利法则。胡安焉以一种“晚熟”的方式,磕磕绊绊地始终贯彻着他的道德概念和价值观,他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确立了自我。晚熟是一种纯粹,不以物质的利益为动力;晚熟也是一种逃避,一种对“成熟”概念的逃避。
如果说《我在北京送快递》的视角集中于“发生了什么”,那么,《我比世界晚熟》已经转向了“为什么会这样”。作者尝试剖析自己过往20年来的心理、性格和观念等精神内容的形成和演变,追问自己“我何以变成今天的样子”。
传统规则下的束缚感、无法鼓起的勇气、对油腻交往的厌恶、理想与现实的两难选择,作者就此构建着自己的小世界。这独属自己的小世界,既是避风港,也是完善自己、走出迷茫的扎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