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平
夜已经很深了,女儿正赶写一篇《国家危难时尽力作贡献,是每一名中国人的责任》的文章。她一边打字一边对我说:抗战危急时刻,3200余名南侨机工毅然回国,筑起一条“不沉的补给线”。
女儿为我讲述这段历史往事时,正在写《一封荡气回肠的家书》那一章节,讲的是1939年马来西亚青年华侨白雪娇回国抗日,成为滇缅公路女机工的故事。她递给我一份旧报纸微缩复印件,那是从展板上拍照下来的,虽然边缘有些许破损,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如昨。《白雪娇的一封信》,仿佛在诉说着那个战火年代里的家国故事。这封被《南洋商报》刊载的家书,不仅记录着一位南洋闺秀的抉择,更折射出整个民族在危难时刻的精神觉醒。
“家是我所恋的,双亲弟妹是我所爱的,但是破碎的祖国,更是我所怀念热爱的。”“虽在救国建国的大事业中,我的力量简直是够不上‘沧海一粟’,可是集天下的水滴而汇成大洋。我希望我能在救亡的汪洋中,竭我‘一滴’之微力……”这是白雪娇告别家人时的肺腑之言,却在八十余年后依然叩击着每个读者的心扉。
读着信,我突然有流泪的冲动,仿佛看到了八十多年前马来西亚槟城一座豪华宅邸里的白雪娇。她本在富商家庭安享优渥生活,读书作画,无忧无虑。然而,日寇铁蹄践踏神州大地,远方枪炮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祖国的山河在哭泣,同胞们在苦难中挣扎。白雪娇再也无法安心,她眼神坚定决绝,毅然辞去教职。
那是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25岁的白雪娇坐在书桌前,写下了那封荡气回肠的家书。她瞒着父母,化名“施夏圭”,悄悄报名参加南洋华侨机工队。“施”是母姓,“夏”是华夏,“圭”即“归”,三个字连起来,就是“为华夏而归”的铮铮誓言,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完成了对祖国的深情回应。
临行前夜,白雪娇伏案疾书:“这次去,纯为效劳祖国而去的……”“但是我相信,父亲是不会因而责怪女儿的,一定是引以为荣的事……”她用行动诠释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文字质朴却饱含对祖国的热爱与民族担当。当白雪娇写下“望双亲宽怀自慰,善自珍重,临行匆匆,仅留此作别,后会有期”时,她的心中或许充满了不舍和牵挂。她知道这一去或许再难与亲人相见,但为了祖国独立和民族解放,她毅然前行,高唱《告别南洋》奔赴祖国:“去争取一线光明的希望!”
白雪娇在“有用之躯”与“安逸生活”中抉择,完成了从“槟城闺秀”到“铁血机工”的身份蜕变,践行了“向死而生”的哲学命题。在民族危亡的终极境遇下,个体存在的意义不再囿于私人领域,而是升华为“为天地立心”的使命担当。
泛黄信笺上的每个笔画,都是中华文明“天下兴亡”价值观的具象投射。当白雪娇将“施夏圭”的化名拆解为文化密码,实则在进行着跨时空的文化对话——从屈子“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求索,到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的决绝,让我在重读家书时,找到重建文化认同的精神仪式。
在滇缅公路3200余名机工中,仅有1700余人幸存。这种近乎悲壮的牺牲比例,构成了集体记忆的创伤图腾。但当我们穿透数字的冰冷,会发现每个数字背后都是鲜活的生命叙事。这种个体叙事与集体记忆的张力,恰是历史书写应有的温度。当代人需要的不仅是纪念碑式的宏大叙事,更是对每个“水滴”生命轨迹的敬畏与传承。
八十多年后的今天,重读浸透着血与火的文字,我仿佛看到白雪娇在烛光下的坚定身影,触摸到那个年代跳动的赤子之心。无数像白雪娇这样的知识分子,用自己的“一滴水”,汇聚成抗日洪流的浩瀚海洋。
重温这段尘封的历史,重读白雪娇的抗战家书,不只是缅怀先辈,更是汲取精神力量,书写当代爱国篇章。就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成为一滴水珠,汇聚成推动国家发展和民族进步的磅礴力量。唯有让每个“水滴”保持澄明与温度,方能在民族复兴征程中,避免沦为“无根的浮萍”。当我们的后代在未来的某个深夜,同样捧读今天的奋斗叙事时,他们看到的不应只是历史的尘埃,而应是永恒的精神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