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伟
龚明德先生是著名的现代文学研究专家,著作等身,他以现代文学版本考索和证误著称于学界。“从20世纪80年代初大学毕业,我就开始弄中国现当代文学实证研究,40多年过去,对该学科产生了割不断的学术情感,说是专业激情也可以。”(《〈旧时文事〉跋》)
《〈围城〉汇校本》是龚明德先生所编辑的一本对钱锺书小说《围城》进行汇校的书。1990年,四川文艺出版社向作者胥智芬约稿,对《围城》一书进行汇校。胥智芬依据1946年2月至1947年1月连载于上海《文艺复兴》上的《围城》版本、1947年5月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初版本和1980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本进行汇校。该书出版后,引起了一些争议,在出版界和学术界引发了对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校勘、版本等问题的广泛论争,学者黄裳、陈思和、李昕等都参与其中,著名学者陈子善教授曾认为:“对于版本学家以及《围城》的粉丝来说,这个汇校本自有其价值。”龚明德著有《〈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修改笺评》,曾谈到自己希望出版一系列现代文学作品“汇校本”的设想,但在《〈围城〉汇校本》出版引发争议之后,“已经酝酿成熟”的“汇校本”系列没有能够延续出版,今天看来,有些可惜。
龚明德也是著名的藏书家,藏书有四万册之多,但他不喜欢别人称他藏书家,而别出心裁提出了一个“书爱家”的新名词。他以教师出身,从小学、中学,一直教到大学。他读书认真细致,做学问严谨执着。号称零差错的《新华字典》,被他找出多处错误,写出了几篇纠错文章。
龚明德是一个严肃认真的学者。1996年11月,天地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新文学散札》,该书责编魏宗泽认为:“他是编辑中少有的学者,他凭学者的良心追求文学史的本真。”数年来,龚明德从出版社编辑到大学教授,一头扎进新文学史料中,不断地挖掘“旧时文事”,研究着,考证着,因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从五四前后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值得探索的经典话题太多了。所以,无论外界如何说是道非,争议不断,但龚明德都不去反驳,而是埋头干自己的活,写出了许多新文学实证方面的著作。
也是因缘际会,书缘深深,我有幸收藏了龚明德的几本著作,得到了他的珍贵的题签。他的题签,虽只是短短数语,但却寄寓着几许对后辈晚学的期望,让我感动。我把它们一一抄录下来,算是对先生的致敬和致谢吧。
2020年8月,董宁文主编的“开卷书坊”第九辑出版,其中就有龚明德的《旧时文事》,我托主编董宁文代购了一本,让龚明德签了名。这本书窄32开本,蓝色布面精装,图文并茂,文字精彩,版式舒朗,让人一看就喜欢。我迅速阅读了一遍,后来再想看时却再也找不见了,可能插进书架混到其他书籍中了。后来,我又想起读读龚明德的书,就从网上买了一本文汇出版社出版的《旧时文事》。龚明德第二次给我题签:“谈说旧时文事,让我们回到几十上百年前的史实现场。龚明德,2021年3月17日,成都。”看着先生的题签,读着他的一篇篇考索文章,我由衷地敬佩先生,先生数十年来,奉行傅天琳给他的题词,坚守原则:“创作自己是自己的事,编辑自己是别人的事。”硬是写出了大量的实证文章,为现代文学提供了一个个生动的细节,丰富了现代文学的研究。2021年秋季,我又一口气从旧书网上买了他的几本书,我联系龚明德先生题签,他又一次慷慨地答应了,而且还赠送了两本他的著作。
在毛边本《昨日书香》(“六朝松随笔文库”之一,徐雁、雷雨主编,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5月出版)的书签上,龚明德这样题签:“崇奉昨日书香,就是建造今日书香。”在扉页题签:“这是刚发现的此书唯一的毛边本,还有专用编号印!如右侧和上边不被切走,此书就是‘标毛’即标准规范的毛边本。印刷厂多事!胡忠伟先生爱书,以此仅存本转让。龚明德,辛丑秋。”这是先生赠给我的书,我知道先生也是“毛边党”,这回从其题签中真正领教了,他对毛边书的见解是那么专业,言语之间,流露出对印刷厂无知的不满。在题签后钤有“明德读书堂”的阳文印章。
先生赠给我的另一本书是天地出版社1996年11月初版的《新文学散札》,他题签道:“一部旧书,赠书爱家”并钤有“龚明德赠书”的椭圆形阳文印章。
2005年3月岳麓出版社出版的“开卷文丛”中,有龚明德的《书生清趣》,这是一部以读书心得札记为主的随笔散文集,书分为“我行我素”“吹毛求疵”“点击作家”“穷根究底”四辑,展示了作者谨严的考据功力,这些文字对五四新文学研究有着较高的参考价值。其中第二辑“吹毛求疵”是一组关于图书编校质量的随笔,作者所谈及的一些不合格的图书,问题或大或小,都可能引起出版行业有关人员的高度重视,尤其是具体从事图书编校工作的人可以直接受益。第四辑“穷根究底”是一组功力深厚、内容扎实的五四后30年间中国新文学的研究文章。龚明德先生给该书的题签为:“只有读值得一读的书,才可能产生清雅的情趣。书,生清趣。”在董宁文主编的“兰阇文丛·开卷书坊”中,龚明德的《新文学旧事》列入其中,这本书是青岛出版社2019年3月出版的。龚先生题签写道:“从老旧的五四新文学史实考索中,可感知文化前贤的风范。”
龚先生还用纸笺为《旧时文事》重新题签,“这本《旧时文事》,主要是近七八年为天津《今晚报》所写专栏文字的原稿结集。连载稿每文只许千字,话刚开始讲就得考虑收尾。”签名后钤有两方“龚明德”的阳文、阴文印章。其实,我最爱读的还是他的这些短文章,这些考索文章,大多“一文一题,一事一考,千把两千字就说清楚一个史实细节的具体学术话题。”在龚明德看来,“这类文章,不仅读者需要,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更需要。”钟叔河先生倡导写短文,他的《念楼学短》风靡大江南北。龚先生也深谙短文之道,深得短文精髓,他的这些“旧时文事”,短而有味,短而出彩,给人启发,引人入胜,把我们带回到一个个现代文学的生动现场,感知五四那一代学人前贤的精神风范。
在《〈围城〉汇校本》(四川文艺出版社1991年5月初版)上,龚先生提笔写道:“这本《〈围城〉汇校本》为我寄食出版界时所干之‘伟业’之一。共印售13万册……普及了‘名著文本变迁’常识。”《〈围城〉汇校本》这种工作的价值,始终会影响现当代文学的,“名著文本变迁”常识也得到了普及,从学术界普及到一般读者了。这,应该为龚先生记上大大的一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