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杀猪分肉的历史发生在1976年以前,猪肉的肉香至今都让人回味,是我童年、少年时期最难忘的事情之一,成为我思念故土,回味乡愁,梦里常常笑醒的情感寄托。
我的出生地在今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南诏镇南山村。那时,正赶上国家“三年自然灾害”,“吃不饱,穿不暖”成为一代人刻骨铭心的记忆。后来又赶上“文革”,村民一边参加运动,一边参加大集体生产劳动,每一个有劳动能力的人都得靠苦“工分”吃饭。一年四季如此,连除夕当天,都要一早出门到地里干半天活计,日复一日为苦“工分”辛苦奔波。令人吃惊的是,即便天天像陀螺一样不停歇地劳累,我也没有听说过或见过大人们叫一声苦。不仅如此,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很好,始终保持着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状态。那时候流行的热词叫“战天斗地,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说到当时的贝忙生产队大集体养猪的事情,数十年过去,现在已记不清始于何年又止于何年,但可以肯定的是,持续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两三年的时间。记得养猪有面积宽敞的场地和传统的木栏及土基围成的猪圈,有专职饲养员。平时喂什么饲料及汤食,打什么预防针,什么时候将猪吆出去放风晒太阳,到河沟里拱土洗澡吃草,也有一应的计划安排。猪的喂养时间依约定俗成的传统习惯,至少在一年以上。又因为要到过年才能杀的猪,所以称之为年猪。
我看到喂猪的饲料有豆糠、米糠、麦麸、油枯,以及青菜、白菜外皮,还有洋芋皮、蔓菁皮、地瓜藤、红薯藤、红苕藤、包麦秆之类,少数时候喂蚕豆、豌豆、包谷等,伴以泔水等物,算是给猪过年改善生活。猪的品种是本地黑毛猪和黄毛猪,由饲养员安排配种,等老母猪生养后,继续悉心饲养。待猪长到一定阶段,饲养员会叫来劁猪匠对牙(公)猪、母猪进行相应手术。这样,失去生育能力的牙猪、母猪才符合年猪的饲养标准。饲养员也不会被扣工分。不仅如此,将猪养好了,还能多得工分,被生产队夸奖表扬。很有归属感、自豪感和成就感。
贝忙生产队杀猪的日子,一般情况下选择在农历八月十五日或过年前一两天。届时,生产队会提前在高音喇叭里通知,同时张榜公布消息。喜不自禁的村民更是热情似火,奔走相告,满怀期待与渴盼,期盼着杀猪分肉的日子。
杀猪当天,宽敞的杀猪现场围了很多人,杀猪地点就在贝忙生产队中队的养猪场坝上。只见临时砌好的烧水处火苗熊熊窜动,蓝焰袅袅;大铁锅里烧开的水翻滚着,热气腾腾。因为平时的饮食多半清汤寡水,所以那些被饲养了一年多时间的几头大黑猪,膘不是特别肥壮。很快,从杀猪到浇上开水烫毛,猪很快就杀完,然后就是将猪肉分成一小堆一小堆,杀猪匠和饲养员要忙活持续大半天时间。
最值得称道的是,分好的猪肉搭配均匀,皮肉相连,肥瘦适中,重量相差无几,每一份在两斤左右。被报纸包好写上序号放进无数个篾编的大簸箕内。那场面看上去蔚为壮观。不少人甚至已经馋涎欲滴。分肉时,现场采取抓阄的办法决定。每家派出一个代表随手抓阄。当打开包裹猪肉的报纸时,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无不感受到了生产队大集体的温暖。“长短点,不要计较,能有这么好的猪肉分了吃,已经是磕头碰着天了。”从我懂事以来,印象中的贝忙村民就是这般朴实善良,仁厚待人。遇见不平之事,村民也敢于站出来仗义执言,维护公序良俗,伸张正义。
话说贝忙生产队的社员们欢天喜地将分得的新鲜猪肉拿回家,或小炒,或回锅,或凉拌,或熬汤,味美异常。以小炒肉为例。炒肉时,干辣子或青辣子、葱段、老姜、草果面、面酱或酱油等作料一样不能少,然后掌握好火候,这样炒出来的小炒肉色香味俱全,吃起来鲜嫩爽口,下酒下饭自不在话下。还有一个因素,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一个个糙肠寡肚的,一年之中有大鱼大肉的日子屈指可数,能沾油荤的生活也是少之又少。食不果腹是常态。所以,又想起智者说过的那句话:世间之物,数饥饿时吃东西最美味,最香甜,也最好吃。
除了杀猪分肉,贝忙生产队还有杀过水牛分肉吃的历史。我记得我家就分到过一大块牛心,一家人将它煮熟了切片凉拌打蘸水吃,也是好吃得流口水。蘸水里有油辣子、芝麻、草果面、葱姜、芫荽、面酱等,相当爽口提味,至今依然是巍山民间的一大特色和传承。
随着社会发展进步,贝忙村民的衣食住行各方面已今非昔比。当一些年轻人听我讲起贝忙村杀猪分肉之类的往事时,无不觉得十分惊奇,难以置信和想象,像是天方夜谭。作为亲历者和见证人,我一直把值得留恋的东西当作不可再有的精神财富,视若珍宝。它像一束光,照亮我继续前行的路,使我更加爱惜今天来之不易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