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冰

在我的老家楚雄双柏大庄，初一这一天，所有的人都不准睡懒觉，说睡懒觉田埂会倒塌，男人们更要早早地起来去山涧里的水井“抢新水”（也叫“抢龙水”），即“请龙”，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一大早，男人们便忙着起来开门，高声念“开门大吉”，撕掉三十晚上贴上的封门笺，然后挑上昨晚腾空了的水桶，同样大喊一声“出门大利”，然后去“抢龙水”，“龙水”抢回来了，就要忙着煮汤圆，蒸糯米饭，一家大小围着吃。老家大年初一是吃斋，这一天是不能吃荤的。

初一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所有人都不能下田地做活计，要早早地藏起锄头、刀子等一切用具，不能动锄头、刀子、斧子、镰刀、剪子；要忌口风，不准吵架、骂人，只能说吉利、祝愿的话；要文明礼貌，按照辈分尊称对方；不能串门，据说大年初一串门会被人撕嘴舌，惹上口头官司；还不能扫地，因为大年初一是招财进宝，只能进，不能出。

这一天，家家户户还要忙着舂粑粑。粑粑分糯米的和非糯米的两种，非糯米的又称饵公式，几乎村村寨寨都有，但尤以我们大庄饵公式最有名。大庄是鱼米之乡，米好，而舂饵公式的米是极其讲究的，一定要选优质的本地白米，最好是大庄米。民间用石臼舂出来的饵 公式，细腻软和、香气四溢。

舂饵公式的米要用冷水预先浸泡一夜，第二天用一个大漏勺，把泡好的米舀到洗干净的大簸箕里，用筷子搅拌，搅到米的水分略干，摸着不粘手，然后放进甑子里蒸，待蒸上汽后，继续蒸十几分钟，然后把蒸好的米饭倒进石臼里用木杵舂，直至把米饭舂得柔韧细腻，然后才在饭桌上将舂得柔韧细腻的米饭团揉到细、软、糯的程度，才开始做饵公式。

制作饵公式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用木杵（棒头）先舂，不能歇，一歇米饭就冷了舂不细、舂不糯；其次是揉，一团团刚舂出来、热乎乎的米饭要不停地揉，先揉成球状，再压扁成枕头似的椭圆状，大小均匀，光滑无缝，这些都要趁热，还要讲究心灵手巧。有的饵公式揉好后，还要压进“花脱模子”里，制出有花、鸟、鱼、寿桃、石榴等形状图案的圆形“花脱”，或制成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鱼和人物、小鸟、猫狗、老虎、牛、羊等形状的饵公式，平时一般作为零食在火上烤了吃，也有其他吃法。

初二是祭龙的日子，是老家一年一度的集体大聚会。祭龙就是祭龙神，但首先要祭土主，即土地神，感恩土地老爷在过去的一年里给人们带来的好运，新的一年开荤，第一天杀牲口祭祀，报告土地老爷，祈求继续得到土地老爷的恩惠，在家的一切顺利，出门的道路通畅。祭完土主，然后祭龙，请龙神保佑村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在我的老家，有一种鸟叫布谷鸟，春节一过就会天天在村子附近和田地里的树上“布谷、布谷”地叫。大人们说，年过完了，布谷鸟催人们准备犁田耙地，泡秧田撒秧了。

老家的习俗是年要一直过到正月十五，但人勤春早，初三一大早，田地里早就有了忙碌的男男女女，到处可见挑秧、割草的人影，有的人家还驾起了牛车，开出了犁田、耙田机，开始插秧田了。男人们边干活，边互相询问外出打工的日子；女人们边干活，边高声亮嗓地说着家长里短，仿佛情绪也会传染似的，一时间，乡村的田野里，到处响彻着男人的吆喝声，满田满地、上下左右都是女人们脆生生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