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花 潮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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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味道

张雪飞

记忆中的年味,是喜庆的,甜蜜的,团圆的。

儿时,每进腊月,在我的家乡,已是谷粒归仓、玉米成垛,田地里的活计少了,大人们很少再黄汗黑流地下地劳动,主要精力转移到各种应酬、亲戚间走动、杀年猪、筹备年货上。乡间的嫁娶活动也一般安排在这个时节,村庄里不时地就会听见唢呐声、鞭炮声,似乎连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都透着喜庆的味道。

说甜蜜,主要是在春节前,村里的大多数人家,都要晒吊浆面、熬麦芽糖、酿甜白酒。而这三样东西,滋味都离不开一个甜字。我姑且称之为“甜三样”。

先说吊浆面。吊浆面其实是为大年初一做汤圆而准备的。在我们老家,汤圆并不叫汤圆,大伙都习惯称之为汤团。做汤团当然可以直接用糯米粉,但村里人更讲究,喜欢用吊浆面。因为用吊浆面做出来的汤团,有一种独特的滋味。当然,做吊浆面要比直接把糯米磨成粉复杂得多。

做吊浆面,要先把糯米洗净、浸泡,然后再用石磨磨细,沥去水分后,切成薄片在太阳下晒干。在“甜三样”中,做吊浆面是唯一需要从室内到室外、借助野地完成的。

晴暖的冬阳下,我和母亲经常在田野里晒吊浆面。先在屋后的田野里,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最好是枯草茂盛之处,铺上一张草席,然后把切得厚薄适中、洁白耀眼的吊浆面一一摆到草席上。晒吊浆面尽管不是重体力活,但时间长了,也会腰酸胳膊痛的。每当这时,母亲便会叫我休息一下。

我便就势坐在柔软蓬松的草地上,烤着暖日头,任小风拂过脸颊,听着远远近近、时密时疏的鞭炮声,要么看碧蓝的天空上,呈丝缕状的云花儿款款地从空中漫过;要么看旁边的村道上,行人匆匆走过,他们有的忙着要邀约人杀年猪,有的要进城置办年货,有的要走亲戚,还有的要娶亲,一个个都兴高采烈,说话高门大嗓,步伐大步流星。

“要是天天都能这样过该多好啊!”我不由得感叹地说,“不用到田地里干农活,还能吃好吃的,过年了还能穿新衣服,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母亲这时便会笑吟吟地说,“儿呀,这确实是一年中最闲适、最自在的时候,但要是一年都这样过,这日子不变成坐吃山空了么?日子可不是这么个过法哟!再说,这段时间之所以会这样悠闲,还不是全靠了前几个季度的辛劳,手里有了一点余粮和闲钱,心里才不慌哪!”

我那时候还小,对母亲讲的道理似懂非懂,但“过日子不能坐吃山空”这句话我是听进心里去了。

言归正传。吊浆面晒干后,母亲便会用一个布袋把它们装起来悬挂在房梁上,直等过年它们闪亮登场时刻。

而酿甜白酒呢,也要用到糯米。母亲先把糯米淘净、浸泡,用水汆过后再趁热用木甑蒸透,舀出后装在一个圆口阔肚的陶罐内,按比例撒上甜酒曲,搅拌均匀,再在饭中间挖一个小洞,洒上一些凉水,盖上盖子,放置在家里温暖干燥的地方,有时甚至要放在家中的火塘边。

说实话,在“甜三样”中,酿甜白酒是最神秘、最复杂、技术含量最高的。因为制作另外两样,只要按流程、按步骤操作下来,基本都会成功,没有多大悬念,唯独酿甜白酒,因为有一个发酵的过程,除了技术因素外,似乎还有一点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母亲算是村里酿甜白酒的高手,但她酿的甜白酒也不是次次成功。到了开坛的日子,我们的心都拎到了嗓子眼,要是打开罐盖,闻到的是一股浓浓的甜香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那么这必是一罐上好的甜白酒。舀出来,只见酥软的糯米饭若有若无,被一层酽厚的乳白色汁液浸泡着,放进嘴里,一股浓郁的甜香立即在口腔中氤氲开来,都来不及细品滋味便下了肚。于是乎,这罐甜白酒一定会被全家人视若珍宝,芳香甘醇的滋味会伴着全家人过完整个春节。

但要是开坛后闻不到甜香味,或者闻到的是酸味乃至别的怪味,那么意味着过年吃甜白酒的梦想就落了空,全家人一定会失望到极点。而母亲呢,则会眉头紧锁、神色黯然,口里一遍遍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做法跟去年一模一样呀,而去年的甜白酒甜得像蜜,而今年的……”

“甜三样”中,最辛苦的是熬麦芽糖。要先用麦子生出芽儿,再加少许水,把麦芽磨成浆;然后将泡好的玉米也磨成浆,放进大锅里煮。这一煮就要花几个小时,煮熟透后再把麦芽浆倒进去,搅拌均匀后放上一段时间,让麦芽浆把玉米浆里的糖分分解出来。估摸分解得差不多了,便把浆过滤,然后把过滤出来的水放进锅里烧。这锅水要烧好长时间,直到把水分全部烧干,糖出来后就开始炒糖,要用木铲不停地搅拌,之后再用木盆舀出来。

一锅糖熬下来,往往需要一个昼夜。那时用的都是土灶,需要不停地往灶膛里添柴,需要不停地在大锅里搅拌,整个过程辛苦异常。有时候我夜里睡醒过来,要么见母亲在往灶膛里添柴,通红的火光映照着她疲惫的面容;要么见她站在灶台前,用铲子在大锅里翻来覆去地搅拌,细密的汗珠缀满脸庞……

吊浆面晒好了,麦芽糖熬好了,甜白酒酿成了,日子也就差不多来到了年根儿。除夕当天,在外地工作的父亲也必定回到了家。他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我和弟弟打扫屋里屋外的卫生,贴门神、对联;而母亲呢,则是带着我的两个妹妹在灶前忙活着,要给全家人张罗出一桌平时难得一见的丰盛饭菜来。

夜幕低垂,饭菜上了桌,父亲便要放鞭炮了。父亲平时是个节省的人,但在过年时买鞭炮上却很舍得花钱,我们家每年放的鞭炮在村中是响数最多、威力最大的,人即使待在屋里也有地动山摇之感。

鞭炮一响,全家人便上了桌。菜有荤有素,鸡、鱼照例是要有的,还得有一盆肉汤煮的蔬菜,里面有金黄的长白菜、碧绿的长葱长蒜。酒也要喝一点,一般是香槟。

酒足饭饱之后,全家人还要嗑着瓜子“守岁”,一般要到凌晨二三点才睡。大年初一,我们小孩是被允许睡懒觉的,往往我们还在睡着,母亲已经起床和好吊浆面,做好汤团。当我们被叫醒后,还会见到枕头边放着一套新衣服。

穿好新衣、洗漱过后,我们便开始吃汤团。那汤团,圆滚滚、亮晶晶的,馅儿有猪头肉的、豆沙的、花生的,又软又糯,轻轻一咬便能让人齿颊留香。此时,桌上经常还有一大碗甜白酒,一盘麦芽糖。新年的第一天多见糖、多吃甜,寓意一年时光都会甜甜蜜蜜。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三天年转瞬即过,我又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过上下一个“吃美食、穿新衣、特悠闲”的年。那时,我的小心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年的渴盼。

光阴荏苒,我离开家乡已快30年了,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现在人们早已过上了“天天都在过年”一般的生活。就比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甜三样”吧,现在的人们如果想吃汤团(汤圆),超市里各种馅儿的都有,买回来滚水锅里一煮,须臾之间便能满足口腹之欲;甜白酒呢,我看见农贸市场在一罐一罐地摞起来卖,也许是甜味太浓的缘故,引得一群群的蜜蜂上下翻飞;而麦芽糖呢,超市里也是成摞成叠地卖,还有不同的口味,琥珀色的糖面上分别缀满花生、瓜子、核桃,此外,还有商贩挑着走街串巷叫卖的叮叮糖,其色洁白,甘甜可口。

有人说过,一个人从小养成的饮食口味是很难改变的。多年来,我始终保持着对“甜三样”的偏爱,不时地买来解馋。当那舌尖上独有的记忆绽放开来时,我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而庆幸,倍加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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