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芝英

酸浆草花这里一丛、那里一丛红艳艳地开在新闻水库的坝埂上。

酸浆草的花瓣只有芝麻大小，但因为细细碎碎一串串挤挤挨挨地开着，看上去像燃着的一支支火炬。酸浆草的枝叶有点像龙柏，扯一把放在嘴里嚼嚼，一口咽下，酸酸地，凉凉地，很是爽口。这种枝叶猪喜欢吃，所以常常被找猪食的小孩子们割得光秃秃的，但几天后又长了出来。坝埂上除了酸浆草外，还长着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开着小花的灌木，这种花白中隐隐透着一点淡紫，花形像一只只小灯笼，花的一端长着一圈小花瓣，中间有一个小孔，用针线一只只地串起来，戴在手腕上或脖颈上，便成了农家小女孩最别致的饰物。

坝埂中间是三块宽大的草坪，草坪像阶梯一样排列在水库下方。草坪边长着几棵粗大的攀枝花树，春节的时候，村里人或三三两两聚集在树下打扑克，或在水库的碧波之上荡舟，一年的辛劳顿消。攀枝花开的时节，高大的树上开满了火红的攀枝花，用长竹竿将它们打下来，把花蕊柱扯下洗净加上豆豉炒来吃，那味道跟家常菜迥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水库边的土路上，有几处卖凉粉、凉虾、冰棍的小摊，饿了渴了，可以在小摊上吃一碗酸、麻、辣、香几味俱全的凉粉，或吃上一碗冰凉酸甜的凉虾，便饥饿顿消，暑气顿解。节假日的时候，会有很多小男孩在这条路上放鞭炮。有一次，我正在路上很悠闲地走着，一个小男孩燃起一颗鞭炮朝我扔来，正好扔在我的耳朵旁，我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那颗鞭炮就在我的耳旁爆炸，我尖叫一声捂住耳朵蹲了下来，好半天脑袋里都“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我捂着耳朵在水库边慢慢地走着，幸好耳朵渐渐恢复了听力。

小时候，每年水库快满时节都要开闸放水，于是与出水口相连的河沟里便挤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儿，因为是自然放养长大的，附近村庄里的人都可以来捕捞，这时，整个村庄便沸腾起来，大家不是在捕鱼，就是在去捕鱼的路上。河沟里、水库里挤满了人，有的用撮箕撮，有的用网捕，然后提着一桶桶鱼儿欢天喜地而归。水放干后，水库底便都是淤泥，这时，只需进去把所剩不多的水搅混，成群的小鱼就会浮于水面，用撮箕一撮，便可捡得小半桶。那时的鱼可真多啊，甚至连人们踩过的脚印里都会有小鱼在游动。后来，水库被承包给了私人，要等鱼被捕捞得差不多后才会开闸放水，能顺水游到河沟里任村人捕捞的鱼就很少了，那整村整村的人出动到水库里、河沟里捕鱼的盛况已不复再现，而我也再没见过河沟里有那么多的鱼，1米5宽的沟底都铺满了，河沟里流的不再是水，而是鱼，是活蹦乱跳的鱼，连小孩儿都可以捕很多，吃不完就晒成鱼干储存起来。

两条与水库相接的河沟像水库的两条长辫子，曲曲折折地流淌着，在涵洞处汇合后向东流去，因而涵洞处便聚起了一个深潭。有一次，同村的一个会游泳的小伙伴让我拉着她下去试水，谁知她把我也扯了下去，我不会游泳，便死死地拉住她，她让我放手，我却拉得更紧，后来她的头冒出来吸一口气被我扯到水下，我的头冒出来吸一口气又被她扯下去，就这样轮番浮出水面呼吸。那时正是雨季涨水时节，河水非常浑浊，我们也不知喝了多少口浑水，终于挣扎到了水浅的地方，见刚才在河边玩沙的两个小孩正拍掌大笑，说我们俩的头这个的冒出来一下，那个的冒出来一下，就像西瓜一样在水面上滚来滚去，太好玩了。他们两个还太小，只知道看着好玩，还不知道那其实很危险。自此以后，我才开始在河水浅的地方学游泳，后来终于能够在水里自由地游弋。

我也常常会在池边钓鱼。在一根丝线上拴一颗钓钩，也不用鱼竿，在钓钩上串上一根从河边田地里刨来的蚯蚓，就在水边放下去，一会儿就会有鱼儿来咬钩。因为钩放得近，可以清楚地看见鱼咬钩的样子，一见鱼儿将钩吞下就猛地往后一扯，鱼儿便从水里甩到了陆地上。但这种钓法通常只能钓到石巴生、芝麻鱼之类小指长的小鱼，大鱼是钓不到的，大鱼通常都躲藏在水的深处，必须要用鱼竿将线甩到深水区才行。石巴生和芝麻鱼身上都有花纹，但石巴生的花纹呈土黄色，而芝麻鱼的花纹是褐色的。石巴生身上有细鳞，摸上去很粗糙，而芝麻鱼则非常光滑，两种鱼都没有小刺，而且嘴大，一口就会将鱼钩咬住。最难钓的是尖嘴鱼，它会用它尖尖的小嘴一小点一小点地吃掉鱼食，你明明看见它在咬钩了，可提起来一看，鱼食都快被它吃光了，它还是不上钩。

石巴生特别喜欢躲在河底的石头下，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用手轻轻地顺着河底石头间的缝隙摸进去，准能摸到几条。或者用一只撮箕放在水底的石头前，把石头搬开，用脚往撮箕方向划水，再迅速将撮箕抬出水面，就会有几条石巴生在撮箕里活蹦乱跳着。鱼类好像也有聪明的和愚笨的，尖嘴鱼就属于特别机灵的那一类，你稍有动静，它们就飞快地游得不见踪影，很难成为我们口中的美食，而石巴生又似乎特别愚笨，呆头呆脑的，遇到危险不会像其他鱼一样迅速地溜掉，因而是最好捉的一种鱼了。

家乡天气炎热，只要有时间，我们就会到小河里或是水库边，或游泳，或捞鱼摸虾，或嬉戏打闹。我的家离小河不远，穿过一片片绿油油的梯田，几分钟就可来到河边。河边的青草地上还时常有蜻蜓和蝴蝶飞舞，我最喜欢那种刚长出翅膀的小蜻蜓，像一根火柴棍一样小巧轻盈地停在秧苗的叶尖上，这时，我就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捏住它的翅膀，用一根细线拴住，牵着让它按自己的意愿飞舞。如果想去水库，便顺着开满了酸浆草花和小灯笼花的坝埂往上走，一会儿就可见到青山环绕的一片微波荡漾的碧水、几条小船和无数只白色的水鸟。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的记忆却无数次地趟过了那条记忆中的小河，无数快乐的往事便顺着河水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