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蕊

突然的，寂静的

沙堤村的野草

是在我读伍尔夫时悄然茂盛的

巨大的深绿色

包裹住俯冲的黑色鸟群

外出打工的人

已把肉身交给拥挤的火车

我猜测

这些事物，是不会潦草而活着的

突然，我想走进苍茫的暮色里

遇见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一切出于内心的寂静、辽阔

向上挺拔

就好

在花朵还没有枯萎之前

阳光照在刚打开的《老人与海》上

窗户开着，帘幔飘动

风，梦见了什么

才会收回桌子上花草的芳香

储藏松果的土陶罐

有蜜柚一般的光芒

眼前的三角梅只顾开花、长叶

而它根部的泥土

只顾把花茎上的细毛毛养得肥硕

像天梯

让每一束光都攀着它涌进花朵里

灌满山野的葱郁

我注视着它们

目光多么年轻

在花朵还没有枯萎之前

你在落日的那一边

依水看落日

满是远山的苍茫

堤坝上的竹节草高过山峰

白鹭飞跃水面

收紧翅膀和长腿，可

我还是想看它舒展羽毛的样子

尽管这些都是它真实的姿态

就像我需要旷野中真实的事物

来矫正我对天空的偏执

比如它的蓝，它的大

比如你在落日的那一边

饮酒，朝湖里扔石子

我守着晃动的波纹

捧花自赏

母亲的哲学

土地最熟悉我的母亲

熟悉她那倔强的脾气

——被生活掏空后所剩的沉默寡言

她的锄头刚伸入泥土

生灵就退让到野草丛和沟渠中

这使我想起湖泊和森林

想起灌溉秧田的水

那插入沙土的木桩

留着未修剪完的枝干和削了一半的树皮

在月光里继续生长

它们配合着沙袋堵截了逃跑的秧苗

刚洒下的药剂

还有一个湿漉漉的黄昏

母亲把大半辈子的时间都用在

来回翻搅泥土这件事情上

她弓起的脊背是麦田里的一块高地

云雀叼来麦粒、泥土、野花、山泉

仿佛又撑起了母亲郁郁葱葱的盛年

时间啊

请不要束缚母亲的手

她想要挽住漫天的火焰

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独自一个人

曾到过山谷的最底部

抱着冻僵的谎言碎片

万树梨花

在刀尖上跳舞的

纯白色火焰

行为迷惑，危险，不间断

很想置它于死地，如果可以不遵循规则

在谷底，万物终于可以坦诚相待

星空的璀璨和辽阔

在高原，在经幡缠绕的庙宇

在一棵顶着露水守夜的苦蒿上

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会边看风景边到达峰顶

在春天长出新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