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建云

小学时，语文课本中有一篇文章叫《大理石街》。过去四十多年，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课文的第一句：“云南大理三塔寺附近，有个叫础石街的地方，闻名世界的大理石就产在这里。”

那时，我才9岁，因为课文而对大理向往不已。

在20世纪80年代，一个心怀远方的小孩子自然是无法来到云南寻找大理石街的。因此，大理成为了我的一个长久的梦，我对大理石街自此充满奇特的想象，也一直想来苍山脚下、洱海之边看看。

在此之前，我来过云南四次，每次都被云南秀丽的风光深深打动。滇池之边，我见到海鸥飞翔的自由和欢愉，岁岁在此过冬；玉龙雪山，我见风开云卷、雨雪俱下，须臾秋冬更迭；普者黑的湖畔，人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我说普者黑山水赛桂林；走马泸沽湖，我总让心神随水波起伏飘荡。只是，大理白族自治州我一直未到过，好像与我抵达大理的路还有遥远的距离。直至中国高校科技期刊学会在大理组织培训，我才下定决心来大理，并决定去三塔寺附近寻找大理石街。

乘飞机抵达大理后，我以为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人人皆知大理石街，至少知道“础石街”这个地名。只是，当我问出租车司机，问前台服务员，甚至问大学老师，竟然无人知道大理石街在哪里。纵使我跟他们千般解释，在20世纪80年代小学语文课本中有篇课文叫《大理石街》，课文里写着石街在三塔寺附近，名字也叫础石街，他们依旧不知道。直到我向一个偶遇的警察询问，她很确定地说大理石街在三文笔村，从她们办公楼往后走约100米，然后往右转，便是我要找的础石街，也就是课本中所写的大理石街，只是，大理石街几乎不存在了。

依照指点，穿过狭窄的小巷，终于来到魂牵梦绕的大理石街。眼前的大理石街已不是课文中描述的样子，看不到矮小方形的石头房子，找不到粗糙狂野的石头，更没有叮叮当当的斧凿声和沙沙作响的摩擦声。眼前是一座座现代的楼房，每家每户门口摆着商品，在等待四面八方的客人选购。

我问商店的老板、倒茶的服务员和来此观光的游客：“你们知道这里是课文里写的大理石街吗？”他们摇头，说不知道。而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异样。后来聊天才知道，他们来自重庆、贵州、湖南，只管经商，哪会去追寻这段历史呢？我从网上找到《大理石街》原文，他们这才知道，天天在此工作、生活的小巷竟然是声名在外的大理石街。

石头垒起的记忆难道真的消失在岁月长河里了？后来，我仔细寻找，终于在一条小巷见到石头垒的房子和石头砌的高墙。石墙上长满青苔，屋顶长满杂草。再仔细看，发现房子外面用水泥抹平了，而内里依旧是一块又一块整齐堆砌起来的石头，和课文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一位白族同胞见我对大理石街如此好奇，便跟我讲起今昔变化。这位白族兄弟说，房子是自家的，开个小店，一年有稳定收益，生活过得很好。开采、加工大理石辛苦，收益也不高。老一辈的人开采、加工、销售大理石，其实是用命换钱。被压伤、得尘肺病，哪有幸福可言？我没再说话，曾经的记忆到现在有了新注解。

沿着大理石街往前走，见到一家自助啤酒屋。和店里的一对年轻恋人聊天，才知道这家啤酒屋声名在外。酒屋是一位白俄罗斯人所开。数年前，他来大理旅游。在轻风吹拂的苍山下，在涛声阵阵的洱海边，他遇到一位心爱的白族姑娘。留在这里，他如何在此地谋生呢？于是，他开了这家自助啤酒屋。来自白俄罗斯，他知道战乱之苦，知道安定不易。所以，他开店，不设店长，不聘服务员，他相信最坏的结果也没有战争的创伤可怕。据说啤酒屋开了几年，竟然无人逃单，他俩的故事也感动了无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