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
张克经过村口的核桃树下,抬头一看,把他吓了一跳。风吹日晒,核桃树树皮脱落,好几个地方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朽状。那时正好有一阵风吹来,几根枯枝随风折断,落到树下当场砸碎。
张克不敢停留,赶紧回到村委会把刚才的所见跟众人说了。罗支书猛地吸了一阵水烟,说:“幸好树下没人!但为这树,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好觉了。”
老汤点点头,说:“我的意见是,这棵树不要了!”
“好好一棵树干嘛不要?”
罗支书还未接口,张克便站起身子瞪大眼睛:“匆匆把那老核桃树处理了,就是忘本!对不起亮哥的事,我第一个反对!”
老汤点点头,继续一脸微笑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他知道不光张克,包括整个高发村的干部群众,都对“亮哥”有着深厚的感情。
亮哥是前任驻村工作队长,老汤刚从北京挂职回来,就被单位安排到漾濞江畔群山环绕的高发村驻村扶贫。老汤清楚地记得三年前自己进村,亮哥就是在村口的核桃树下把他接进村的。高发村位于大山深处,山环水绕,村民居住分散。13个自然村组,分散在大大小小十几个山头,没有本地人陪着,不论打电话问路还是手机导航都不好使,有时候雨雾天,或是到了深林里,把头撞破也寻不着路。
但亮哥是个有办法的人。当年驻村开始,他便一头扎进走访调查,和群众唠嗑,和干部勤沟通。但漾濞江畔,山高谷深,雨水频仍,自然灾害频发。幸好这些年群众的住房条件得到了改善。某天亮哥到张家村排查险情时,发现一户农家门口的一棵核桃树被压断了。
那可是一棵粗壮的巨树,十几米高,树围粗得一个人都抱不过来。主人站在倒下的大树前心疼不已,满脸泪水。
亮哥说:“把这树卖给咱们村委会吧!”
主人一听懵了,就似哑了一般开不了口。包括罗支书也觉得亮哥怕是糊涂了,心里直嘀咕:把树抬到村委会能有什么用,也像村民那样劈开来做柴火?
罗支书话未开口,亮哥却已经和主人说定让他明天到村委会领两千块钱,并且说明就从他的工作经费里列支。接着亮哥又打电话请来正在村里修路的工程队,用起重机和挖掘机一吊,把大树运到进村的三岔路口一个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安装”下来。同时在旁边做上些水泥休息座椅,从此高发村有了一个汇总点。渐渐地,售卖化肥农药、籽种秧苗、肉食蔬菜、锄头板镰的摊位把货物往核桃树下一摆,发展成了一个小集。
小小市场联通了广阔的山外世界,从此山高路远的高发村变得不再遥远。
村民们外出旅行上集,孩子们出门读书,或是村民们开个小会,也都将村口的核桃树下当作一个集中点。老人可以到此谈谈心唠唠嗑,再抓一把柴火走路回去;小孩子放学了,常常会守在老核桃树下等父母亲人下集或上山回来。但要说亮哥对村子的贡献,还绝不是促成了一个集市。他在调查走访中发现,高发村有核桃树五万多株,其中核桃古木多达15000多株,被县人民政府登记挂牌的便有500多株,并且有3万多株是属于当地特有的“娘青紫皮核桃”,是高发村人民重要的收入来源。
亮哥逢人就说:高发村最大的优势资源是核桃。发展核桃产业,便是带领高发村民脱贫致富的良方。而且在调查中他还进一步发现,早在20世纪80年代,从县城里来的林业专家就在高发村罗家自然村后的那摩箐发现一段核桃古木,后来经树龄测定,其生长年龄大约在3200年前,从而证实高发村便是中国南方的核桃原产地之一。
但高发村不缺核桃树,关键是这几年核桃产业不景气,这树上结出的果子卖不到钱,老百姓就无法致富。亮哥心里明白,高发村的核桃不畅行,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乏有效的宣传,外人根本不知道高发村盛产核桃,特别是不知道高发村有一种特有的核桃。剥开硬壳,那核桃仁的表皮不是常人熟知的浅黄色,而是紫青色。而且浅黄色的果仁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味道,娘青紫皮核桃不仅没那苦味涩味,还有一种淡淡的清甜,一种茶叶似的清香。
如今,村口核桃树下的集市一开,问起高发村核桃的人就多了,买的人也多了,亮哥再发动群众把核桃从线下卖到线上。特别是娘青紫皮核桃,都是百年古树,高山天然纯生态种植,配上图文音像,便是最好的宣传素材。每到收获季节来临,高发村的核桃实在是供不应求。
老汤知道,村口的核桃树下不仅仅是个集市,更是工作队与高发村民的一座干群连心桥。就这么一下子拆了,那可真是伤了村民的心啊!但核桃树存在安全隐患也不能不重视。
老汤说那核桃树不要了,他告诉张克和罗支书:“咱们把老核桃树移走,让施工队照着样子做个钢筋水泥状的模型,再请几位画家来涂上一层油漆,那咱们不是就有了一棵安全、不朽的核桃树?”
于是几个月后这事就这么成了。老汤请来村子里几位能工巧匠,用自己的工作经费在村口重新塑了一棵核桃树。树在,集市就在,老人们的散心唠嗑地点也还在,村民的会议集中点也还在,孩子们上学时的相约地点同样还在。张克在旁边种了几棵小核桃树,看到小树一日日长大,心里便充满了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