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

“有没有一只来去自如的蝶/拯救我/思想真是一条/无人摆渡的河/岸的那边是一个坡/枯萎的蕨菜、乱草、败叶/占据了大片的空间，大地广袤/你，结伴走向远方怒放的山茶林/我在岸这边，很远/在千万的树丛间/透过云雾、荆棘和人群/一眼便看到了你，心莫名地跳/其实，你只是一个/仅能让一只小小的斑蝶落身的背影”（《彼岸》）。

“像石头一样学会去爱你/你让我学会了写诗/学会在潮涨潮落中克制颓废、绝望和眼泪/学会在大鸟烦躁的鸣叫中再次找到自己/这个春天，我无疑成了一只困兽/给我一碗酒，风从山脚到山顶呼啸而过/假如你彻底消失了怎么办/我是否在你彻底消失前消失自己/这不是一般的痛/我在深夜的河里迷了路/筋疲力尽在寻找光/我无法逃离，我惧怕/没有你的日子我无处安身/无法掩饰内心的创伤和脆弱/我注定成不了一条河/只能像石头一样去爱你/即便深埋河底，或被洪流巨石撞击/一次又一次，冲刷成别人的记忆/即便呼唤你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消亡”（《石头》）。

好的诗歌，不仅赏心悦目，容易引起读者共鸣，而且颇耐咀嚼，不因时间流逝而被人遗忘。读罢《彼岸》《石头》，给我的直观感受就是如此。这是刊发于2017年度《人民文学》杂志上的两首诗歌。作者是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的只廉清。我之所以将它完整地呈现出来，是因为它是我比较喜欢的作品。“思想是一条/无人摆渡的河……我在岸这边/很远。其实，你只是一个/仅能让一只小小的斑蝶落身的背影”，这样新鲜独特，况味凸显，富有情趣韵致和魅力，充满思辨色彩，感染力直抵内心的句子，由不得我不喜欢。

因为读着舒服，所以喜欢。因为喜欢，不止读了一遍两遍。还将它转发在朋友圈，结果引来更多的关注和共鸣。“石头让我学会了写诗/……学会在大鸟烦躁的鸣叫中再次找到自己……/给我一碗酒，风从山脚到山顶呼啸而过……/我是否在你彻底消失前消失自己/这不是一般的痛”在我看来，诗中的“石头”已不再是石头；消失的自己，一定是曾经的自己。因此，才会如此痛彻心扉，深入骨髓。吟咏着如此纯粹有加，至性至情，起伏跌宕，沸水般滚烫的句子，稍具诗歌审美素养及价值评判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心中无澜。

愚以为，好的诗歌，至少应当是这样的：情景交融，读着赏心悦目，读后留下回味；给人以美感和联想，能陶冶心灵和情操，启迪心智；与诗歌一道沉醉其中，吟哦有声；能不由自主地做梦，不由自主地张扬若悟，等等。这其中，不一定面面俱到，有其一二即可，也就是不落俗套又在情理之中的点睛之笔。

只廉清的诗歌，凝练、厚重、深沉，极具张力和感染力，给人留下足够想象的空间，及至二次创作的余地。这一切，源于他对事物的敏锐洞察和彻悟，以及善于具象的选择和运用。不事雕琢，却匠心独具；不动声色，却慧眼识中；满是情怀与悲悯，将满腔挚爱与缱绻情愫贯穿于字里行间；惜墨如金，却酣畅淋漓；恣肆而歌，绝不拖泥带水；视野宽阔，灵光闪烁。

只廉清的诗歌，秉承与弘扬传统优秀诗歌的含蓄内敛特质，注重内涵的提炼和丰富性。“终于知道石头也会流泪/只是鱼看不见/因为石头在水里”“水知道，泪是痛的/岸知道，河是咸的/我已不再是身着盛装春风四起的王者子孙/每天在酒与梦的占卜中忧伤徘徊/泅在你淡淡的笑或没有温度的对答中孤独度过”（《一条河》）。

“再不会有一尾鱼/能如此牵引我的所有了/为了追寻，我把余下的时间流淌成河……/我们注定将再次相遇/不是今生，就在来世”（《遇见》）。

“是不是定要待到千年后/我守候成海底一块长满苍苍白发的石/你才会明白/游离是个多么轻率的决定/一千年，究竟有多长/长到没有人知道/一块在河里守护小鱼的石/抵达大海要历经多少激流和撞击/一千年长到大海茫茫/没有一滴水是淡的”（《守候》）。

这就是只廉清的诗歌。而且一定是优秀的诗歌，有较高的层次和品位。发乎于情，止于真。没有一句矫揉造作，故弄玄虚。与当下充斥诗坛、网络等媒介和载体，俗不可耐的大量“口水诗”“器官诗”“垃圾诗”“废话体”相比，有天壤之别，不可相提并论。如此，更显可贵。

只廉清是大理研究彝族文化的知名专家、学者。出版的相关专著，见证了他的才华和成果。平时，他创作的诗歌、散文作品不多。在我看来，却不乏精品。他是一位靠质量取胜的诗人作家，素来低调，从不张扬。唯其如是，更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