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星
曾任昆明市文联兼职副主席、市作协副主席、昆明文学院院长的著名哈尼族作家存文学先生,11月3日晚,突因中耳炎引发颅内感染不幸在昆明去世,享年70岁。面对他创作的《碧洛雪山》《望天树》《众神隐退》《蓝色山谷》《阿佤山》以及《兽灵》6部长篇小说和诸多电影文学、报告文学作品,我不禁感觉到深深的震惊和悲伤。
我最早读到的存文学鲜明而又强烈的小说,是《碧洛雪山》。雪山脚下与世隔绝的麦地村村民,认为自己是黑熊的后人,因此,崇拜供奉经常来村里觅食捣乱的大黑熊,由此,人熊之间就发生了很多故事——自然,有和谐和美之故事,也有冲突剧痛之事故。小说主体情节并不复杂,但在情节推进的过程中,独特的自然风光、民俗风情,人与大自然的冲突,村民生活的艰辛、无奈与挣扎,在存文学充满毛茸茸质感的笔法中不断推进。
这部创作于近20年前的作品,已然对当下文坛较为热门的一大题材,即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时代背景下的“易地搬迁”进行了一番深刻的书写,可谓具有前瞻性。
小说《碧洛雪山》翻译出版后,在海外颇受关注,而作为存文学首次担任编剧,改编拍摄的电影《碧罗雪山》(与小说名相异一字),在2010年第十三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评委会主席吴宇森观影后赞叹连连,多次落泪。这恐怕是上海国际电影节史上最“土”的一部大奖作品,演员全都是原著中“雪山孤村”的村民,全文盲,也全都不懂汉语,直接操民族方言入戏。跟主演一起受邀参加电影节并走红毯的存文学,同样是一副“云南老农民”的模样。
自甘寂寞的存文学,就这样,在寂寞的领域持续深耕着,他的《蓝色山谷》《阿佤山》《神秘的黑森林》《兽之谷》《望天树》等系列小说,题材与价值指向,无不深度关切少数民族的发展命运、自然人文生态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冲突与救赎。看似都是宏大主题,他的切入点却无不具象而又细微,细微到钻入大山深处每一个小人物的内心深处,细微到沉入每一条河流奔涌的暗流底部,细微到侵入森林中每一种动物的掌印和植物根系末梢。存文学的文学特质与品质,我认为,是典型的生态文学、博物写作。
2020年1月12日,在诸多民进文化人的扶持与参与下,民进昆明开明文学院在昆明成立,当天,吉狄马加、贾平凹、马原、徐剑、徐则臣、刘醒龙等“文坛大咖”纷纷发来贺词贺电,祝贺这项云南文学界诞生的“新生事物”,希望文学院能够担当起扶持边疆地区文学文化事业的大义。向来率性散漫的存文学,当天破天荒地穿了一身西服——这天,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个大日子,退休多年的他,当选首任文学院院长,他真心想在这个平台上,为昆滇社会的文化建设尽一份力,也为本土的文学版图增砖添瓦,甚至,还想把本土优秀的和有潜质的文学人才发掘出来。尽管成立近三年来,因新冠肺炎疫情且活动经费拮据,但文学院还是联合相关部门和社会机构,举办了近百场各类读书及文化活动,很好地助推了昆滇社会的文化氛围,尤其是阅读氛围;邀请作家们共同创作记录中国“铜都”东川近年深刻变迁的《乡村传》,“开明作家群”也渐渐崭露头角。
我明白,存老是多么用心地想要将“开明文学”这个平台做大、做强,但他自己的创作也一点都没落下。今年初,他受广西方面邀请,去蹲点创作一个多月,拿出一个全新的电影剧本。某夜凌晨,他打来电话,熬夜熬哑的嗓音依然不改高亢,他说他的剧本终于修改、验收完毕,我作为编剧的工作杀青了,我明早就赶回云南!
9月份,存文学在《中国作家》杂志发表了全新长篇力作《众神隐退》,又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了单行本,10月,《碧洛雪山》《兽灵》等三大册经典旧作也再版。我们正准备为他举办《众神隐退》首发式暨存文学创作40周年研讨会,而他却突然撒手离开了他所热爱的文学,这不能不让我们文学的同仁感到遗憾,愿存老在天堂永远与文学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