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勤

严复为清末民初第一代接受新式教育而培育出来的知识分子，是近代中国著名的启蒙家、思想家与教育家。他所引介的西学，以及他对中西文化的思考，成为中国现代思想的重要源头。梁启超称赞严复“于中学西学皆为我国第一流人物”。他的好友陈宝琛在为他撰写的墓志铭中曾说:“君于学无所不窥，举中外治术学理，弥不究极原委，抉其得失，证明而会通之。”文中的“会通”二字，正是严复一生思想的核心，它本身即结合了中学与西学、传统与现代，以及科学、宗教与伦理等。

台湾学者黄克武认为，在清末民初中国思想文化转型的过程之中，严复思想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清末时，严复的作品一方面开启了五四新文化运动，孕育了批判传统、追求民主与科学的精神；另一方面，他也展开对胡适、陈独秀等这一启蒙论述的反思，探索科学、民主、爱国、反传统等观念的局限或缺失。黄克武最新出版的《笔醒山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11月版）包括“以翻译开启民智”等三部分，“严复论中西文化”等20多个专题，围绕着严复的历史处境与人际关系、严复的思想内涵两条轴线展开，是一部建立在扎实学术基础上的通俗化、大众化的严复传记。

作者多年来精研严氏生平思想，不遗余力。同时，走访了严复一生所去过的几个重要地方，如英国的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法国的凡尔赛宫和天文台等，史料翔实，厚积薄发，深得严学意指。作者从严复的记忆出发，生动再现了他与张謇、梁启超、孙中山等多位启蒙先驱的际遇，从而还原了一幅觉醒年代的真实图景。在作者笔下，严复并非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而是一个时常踽踽独行的背影。作者试图从学术普及的角度，简明扼要地向读者描述严复走向世界所遇挑战、所经挫折与所得成就。

作者认为，严复结合中西的努力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密切的关系。他幼年时代研读中国典籍，进入福州船政学堂与赴英留学期间，开始接触西学。同时，却未抛下对中国传统古典价值的信念。返国后，严复师事吴汝纶，学习桐城古文，又研习八股制艺，继而系统地阅读西书，奠定中西学问的基础。他不但用这种态度培养他的子女，后来在主持几个教育机构时，更将中西合璧的构想付诸实际，来教育学生。他一生秉持的理念是“中国必不灭，旧法可损益，而必不可叛”“新知无尽，真理无穷，人生一世，宜励业益知”。

然而身处中西文化接轨之关键时刻，也让严复一生充满了冲突与挫折。作者认为，严复长期在中国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理想与现实之间冲撞、拉扯。他深深感受到悲伤与苦痛是人生所难以避免的经历，在遗嘱之中他说:“做人分量，不易圆满。”人生的智慧不在于达到完美的境地，而是在体认人生的不圆满之中，超越现实的痛苦。

在清末民初这个大转型的时代，严复是一个既现代又传统的变革者。本书不仅是一把认识严复的钥匙，更是一个理解百年革命狂潮的切口，它以生动、精准的语言，细腻的笔触，书写了这位近代启蒙家诸多不为人知的内容，为读者还原了一个丰满的严复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