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旗
为什么喜欢读书?我说不清楚。大概是发现书里有我不知道的世界,有我不了解的人生,生活里没有的人和事物,我可以在书里找到,包括那些难以言表的情感。
1953年,古镇州城南街出售新书报刊的代销处,迁至州城西街南侧,改为“新华书店宾川支店”。铺面临街,在一坊瓦屋面楼房的底层。白底红字的木牌上,繁体行书“新华书店”四个大字,神采飞扬。那时我刚上学,还记得父亲在那里给我买过一本《人民画报》,封面上端画的是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鸽;白鸽下,是天安门广场上庆祝国庆浩浩荡荡游行的群众队伍。我在那儿买过《南征北战》《吕梁英雄传》几本连环画。无一例外,我的读书始自于读图。
1954年,我从乡下老家到古镇州城上学,新华书店就成了我时常光顾的“阅览室”。我究竟在那儿买过多少书,大体上还是记得的,毕竟都是我心爱之物。让我感慨的是,在我的数千册藏书中,现在还能找到在那儿买的一本《谁是最可爱的人》,青年出版社1952年出版,那种繁体字竖排右侧装订的老版本。
1956年,新华书店随县委、县政府迁往牛井镇,三间铺面,仍然是土木结构瓦屋面的老宅,就在下窝铺南面,牛井镇老中心街的下段。1958年的一天,我们在新村坡原宾川一中分校建校劳动。那天,在那儿买到刚出版的《烈火金刚》的那个同学,得意洋洋的神气,让穷学生的我,羡慕得要死。我拿不出那1.20元书钱,当时那是我们6天的伙食费。还记得那个读了《苦菜花》的同学,眉飞色舞,唾沫四溅,给我们讲述土匪头子柳八爷和八路军于得海团长比试枪法那一章,听得大家如醉如痴,让他大出了风头。
后来,我也在那儿买过一些书,那是参加工作以后的事。从教以后,读书成了功课,进城办事或购物,总要光顾一下新华书店。
那时,新华书店给像我这样手头并不宽裕,而又特别喜欢读书的读者不少优惠和方便。过一段时间,书店就把一部分存书打折出售,特别是有的读者因调动搬迁,或清理旧物清理出来的旧书,还可以在那儿寄售,价格便宜。我买的大多就是这两类书。现在还有一部分收藏在我的书橱中,上面还有原主人的签名。
1972年,新华书店告别栖身10余年的民房老宅,迁往新村坡,建盖了自己崭新的楼房铺面。我至今仍珍藏着的,1977年《世界文学》复刊内部发行的一、二两期,就是朋友私下领我到书库里买到的。上面连载了前苏联作家鲍·瓦西里耶夫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和巴金选译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至今没忘,在“家庭生活细节”一节里,赫尔岑写到父亲对他的教诲:“生活中最重要的是礼貌,它比最高的智慧,比一切学识都重要。”
1980年代,我力所能及地购买了一部分经典名著。同一外国经典名著,还喜欢购置不同的译本比较阅读。一个个大师站在了我的书架上。缕缕书香,似阵阵清风,轻轻拂面,缓缓抚平我因生活奔波而浮躁起皱的心页。那是我读书受益最多的一段人生。
托尔斯泰说,人类被赋予了一种工作,那就是精神的成长。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精神成长史。人生的成长和完善,使自己成为一个有文化教养的人,是离不开文化经典的哺育与滋养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和鉴赏力的提高,我发觉有些书你读了好多本,其实就等于读了一本。比如我曾经读了很多本战争小说,但直到读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才算是读到了第二本,直到读了巴别尔的《骑兵军》才算是读到了第三本。博尔赫斯说:“《骑兵军》无与伦比。”“它具有音乐性的语言风格,与几乎难以形容的残忍的场面的描写形成了鲜明的对照。”1986年,《欧洲人》杂志评选出100位世界最佳小说家,巴别尔名列第一。
受时代思潮和文学风尚的影响,青年时代,为探求人生的意义,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战斗的青春》。直到读了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读了毛姆的《人生的枷锁》,知道人生还有爱,还有丰富的人性,让我明白,应该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
不记得这是谁说的了,经典就是可以反复阅读的东西。它包含了被所有民族、所有时代珍惜的人性里面的勇气、怜悯、忍耐和崇高的品质。我喜欢的经典名著,同一外国作品,则喜欢购置不同的译本比较阅读。无论何时何地,与它们邂逅,总会有一种潜在的与之凝视与对话的感觉,给我以信心、定力和面对生活的勇气,心里头就会泛起生活的激情。
人性无法改变,读书却能扩大认知,纠正偏见。当一个人无知的时候,可能会做出没有人性的事情,这才是最可怕的。在一个喧闹的世界里,多读书,多思考,不随波逐流,就是活在了人生的高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