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童

千年酸角树

我沿着一条小路走进了雷丁村

仿佛穿越了一条旧时光的路

从前，我不相信穿越

从不相信可以通过“穿越”这两个字

将潦草的这一生重新活一遍

但是，此刻，我真真切切地穿越在

古老的织锦中，穿越在沧桑和不朽的

千年时光中

在雷丁村，你才知道什么是光和影

懂得什么叫斑驳陆离

在雷丁村，你的舌头才能打开味蕾

尝到人间的酸甜

酸角树的叶子是酸的，果子是酸的

果子泡的水是酸的

酸味可以让你陷入无限遐想

与可能性的夏日故事

比如，躺在密集的树冠下就此宿夜

比如，把家搬来安在雷丁村

陪老人乘凉，看狗散步

闻空气中淡淡的牛羊粪味

雷丁村，因为酸角树你才可以叫雷丁村

雷丁村，因为酸角树你才可以忘掉生活的苦

人才活了下来，人和树一起活了下来

活了千年甚至更久

在元谋猿人遗址

雨水漫过一百七十万年的裂缝

我触摸到的石器在风化

他们挖掘出的骸骨

已长出石英的根须

在这里，劳动是具象的

人之所以成为人，也是具象的

被干热的风吹过万年的那棵桉树

根系深深地扎进红土，而脚下

细密的红沙土，盖住了直立人的骸骨

火种在岩层深处亮了一瞬

又归于灰烬。那些散落的牙齿

正在咬合黄昏的缝隙

而泥土

在阳光中裂变

热坝子更换过时光，却不曾更换

元谋人的姓氏

龙街渡口怀古

也只有龙街渡，如此

雄性的峡谷岩壁

才撑得住长江滚滚，一路向东

龙街渡，是服役戍边的书生

命运的正反两极，是六百年

明史册页中，一滴悬而未落的涛声

在龙街渡口，我看到一条大江

像带来沙子一样，带走砂岩般的呜咽

我生出一种恍惚，仿佛亲历过

那个铁血纷飞、九死一生的寒冬

在龙街渡口，我想朝着滚滚江水

仰天长啸，掬一捧英雄泪

只是，回头望去，不知

何人曾与你共饮一壶浊酒

送别你，从这里走向大道的尽头

临江而望，听见心中的沧浪之水

水中有月亮轻拍着天空

那属于六百年前的杨慎

属于空荡荡的秋月春风